他把摩斯密码写完,手指还沾着泥水,没来得及擦。
账本残页在香囊里抖了一下,像被风吹动,其实没风。他没看它,只把舌尖抵住上颚,尝到一丝铁锈味——那是碱水晶碎末从眼角剥落后,顺着鼻腔滑进喉咙的残渣。
统帅令还在袖中发烫,不是热,是烫得像块刚从香炉里扒出来的炭。
他知道该去了。
不是因为想,是因为账本里的数字又开始跳。这次不是九位数,是十位,后面一串零多得像是地府打印机卡了纸,疯狂吐出负债清单。香囊鼓了起来,账灵在里面哼歌,调子是王寡妇常放的那首《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但每唱到“盛开”两个字就破音,变成哭腔。
他把槐木符灰和碱水晶渣混在一起,抹在令符玉柄上,动作不快,像在给拖拉机加机油。符灰沾了点唾沫,黏糊糊的,他懒得换手,干脆用指甲盖刮了点鬓角的纸灰补上去。
令符接触掌心的瞬间,心跳对上了。
不是比喻,是真的对上了。他能感觉到,那股频率从手心传出去,顺着因果丝线一路往下,钻进地底,连上某个正在卡帧的人。
汤映红没再重复动作。
她只是看着他,嘴唇微动,没出声。
他知道她在等。
等他把这摊烂账,变成一亩能长出阳寿的田。
他迈出第一步,鞋底蹭过泥印,发出“刺啦”一声。破布鞋的脚趾头露在外面,沾了点湿泥,凉飕飕的。他没低头看,只把统帅令往地上一杵。
没人影,没声响。
然后,东边那轮虚月亮眨了下眼。
地面裂开。
不是地震,是土自己分开的,像有人用尺子量好,一刀切下去。裂缝里涌出黑雾,不是烟,是成千上万件铁甲摩擦的声音,密集得像麦浪翻滚。雾中浮出第一双靴子,铁头包边,鞋帮上还挂着半片纸灰——和他昨天烧给太爷爷的那批一模一样。
接着是第二双,第三双……
百万双。
阴兵从地底爬上来,动作整齐得不像活人,也不像鬼,像被同一根线吊着的木偶。他们站成方阵,铠甲陈旧,有的缺了面甲,有的只剩半边肩膀,但全都挺直了背,手按在腰间锈刀上。
没人跪。
没人说话。
统帅令在他手里发烫得更厉害了,烫得他掌心冒泡。
左眼突然一刺,视网膜上浮出几个字:“令在心,不在符。”
他呸了一声。
“我心早被你们这群祖宗骂凉了。”
他抬起手,把掌心那串心跳频率写在令符上,用指甲刻进去。血不多,就几滴,混着碱水晶的碎渣,像是谁往伤口里撒盐。
令符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