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悬在半空,没落。
那只从黑暗里伸出的手,五指青灰,指甲泛着铜钱锈色,攥住血滴的瞬间,陈三槐的掌心像是被烙铁捅穿。他没叫,只是喉结上下滑了一下,像吞了口烧红的铁砂。
桃符裂口突然发烫,烫得他整条胳膊一抽,意识像被拽着后颈从深井里拔出来,眼前一黑,再亮时,已是另一副光景。
他坐在一张油腻的矮桌前,膝盖顶着桌腿,道袍后襟蹭着地砖缝里的烟灰。一碗汤摆在面前,热气往上窜,汤面浮着一株青叶草,叶片正一寸寸化开,像糖纸溶进热水。草心那点绿芯子,转成淡红,又变灰,最后沉下去,没留下渣。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伤口还在,血没再流,结了层薄痂,像贴了块旧邮票。可那滴被黑暗攥住的血,仿佛还卡在他神经末梢,时不时抽一下,像是有人在地底用那滴血敲摩斯密码。
“喝了吧。”汤映红站在桌对面,手里攥着个汤勺,指节发白,“新方子,加了健忘草,专治钻牛角尖的脑袋。”
她没笑。平时她总笑,笑起来眼角堆出细纹,像撒了把桂花在脸上。今天她嘴唇抿成一条线,连耳垂都白得发青。
陈三槐没动。
他右眼突然一热,一滴血泪砸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红。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着血,在桌角蹭了蹭,留下三道斜痕。
“你这汤,”他开口,声音像砂轮磨铁,“熬得太勤了。”
汤映红手腕一抖,勺子磕在碗沿,发出“叮”一声。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从腰间抽出槐木符,往碗沿一搭,“你这汤要是真能让人忘,我师父早该忘了你。”
符身刚碰瓷碗,汤面猛地一颤,热气扭曲,浮出一张脸。
不是他。
是年轻时的师父,穿一件半旧的判官副袍,袖口磨得起毛,手里捏着半张契约,正对着账本皱眉。背景是间密室,墙上挂着生死簿,朱砂字迹一行行往下滚,像血在爬。
汤映红倒退半步,脚后跟撞上凳子腿。
“你……你怎么能……”
“槐木符认血,也认债。”陈三槐把符压得更紧,汤面影像晃得更急,“你加的不是健忘草,是引忆草。想让我看什么?”
汤映红没答。她盯着汤里那张脸,嘴唇动了动,像要说话,又咽了回去。
汤面影像变了。
师父在翻一本账册,手指停在“陈氏祖债”条目上。他抬头,看向屋角,那里站着判官陆离,背着手,脸上挂着职业微笑,手里判官笔尖滴着朱砂,一滴,两滴,落在账本上,字迹立刻加粗,像被PS了。
师父开口,声音从汤里传出来,带着回音:“陆大人,这债,算错了。”
陆离笑:“错不错,我说了算。”
师父:“你勾我魂,我不怨。可你拿我徒儿当替罪羊,这账,得算。”
陆离收起笑,笔尖一挑,空中划出一道红痕。黑影从地底涌出,缠住师父脚踝,往上爬。师父没挣扎,只把手里槐木符往窗外一抛,嘶吼:“三槐——别信账本!”
影像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