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北狄城在薄雾中缓缓苏醒。医棚内,沈医女早已端坐在案前,就着从窗棂透进的晨光,仔细翻阅着一本边角已经起毛的《金匮要略》。她的手指轻轻划过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批注,那是她行医二十载积累下来的心得。
"咳咳......"一阵轻微的咳嗽声让她抬起头,望向医棚内并排摆放的十几张病榻。疫病最严重的时候,这里连地上都躺满了病人,如今总算空出了大半。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仍在沉睡的孩子身上——那是林小婉昨日从城南救回来的孤儿,高热刚退,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
"沈医女,您又是一夜未眠?"
林小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走进来,见沈医女眼下的青黑比昨日又深了几分,不禁蹙起了眉头。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姑娘,三个月前还只是个在疫病中失去双亲、茫然无助的流民,如今却已是女医营中最出色的学徒之一。
沈医女接过粥碗,温热透过粗陶碗壁传到掌心:"今日是你们出师的日子,我总要再嘱咐几句。"她轻轻搅动着粥勺,"记得你第一次独立诊治的那个发热病人吗?"
林小婉脸一红:"如何能忘?我给人家开了三倍的麻黄汤,要不是您及时发现,险些酿成大祸。"
"医者之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沈医女抿了一口粥,"今日之后,你们就要独当一面了,我总要再啰嗦几句。"
说话间,另外二十九名女医陆续来到医棚。她们中有的曾是绣娘,手指上还留着针扎的旧痕;有的是阵亡将士的遗孀,眉宇间还带着未散的哀戚;还有几个和林小婉一样,是从流民中挑选出来的孤女。此刻,她们都换上了统一的素色布裙,腰间挂着沈医女亲自配制的药囊,神情既紧张又期待。
辰时正,医棚前的空地上已经站满了人。除了整装待发的女医们,苏晚和楚宴也特意赶来观礼,就连一些受过女医救治的士兵和百姓也自发前来,安静地站在外围。
沈医女走到众人面前,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庞。晨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
"三个月前,你们站在这里,还只是一群想要学一门手艺糊口的女子。今日,你们将要成为北疆第一批正式的女医。"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医者,悬壶济世,银针虽小,可定生死;草药虽贱,能判阴阳。从今往后,你们手中的每一个方子,每一次施针,都关系着一条性命。"
林小婉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腰间药囊,那里装着她最珍视的几味药材——这都是沈医女带着她们亲自上山采来的。
"我教你们的,不止是医术。"沈医女继续道,"更要紧的是医德。富贵者求医,不可谄媚;贫贱者问药,不可轻慢。战场上,见到断肢残躯不可退缩;疫病中,面对秽物脓血不可掩鼻。这些,你们可能做到?"
"能!"三十个声音异口同声,在晨风中格外坚定。
沈医女微微颔首,从案上取过木制腰牌,开始逐个发放。当轮到林小婉时,她特意多嘱咐了一句:"你天分虽好,但切记戒骄戒躁。医道无止境,要时时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