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小梅刚才扒开的小土坑里,赫然蜷缩着一条白白胖胖的肉虫子!那虫子有小拇指粗细,身体一节一节的,像放大了许多倍的春蚕,在松软的泥土里懒洋洋地蠕动着。最吓人的是它的头部,长着两个黑褐色、像小钳子一样的大颚!在泥土里泛着油亮的光。
“啊!虫子!大虫子!咬人!”小梅吓得直往哥哥身后躲,声音都带了哭腔。
小普同也吓了一跳,但他毕竟比妹妹大两岁,胆子也壮些。他定睛一看,认出来了:“别怕!小梅!这是‘白刺槽’!不咬人!它吃花生根的!”他想起以前听父亲说过,地里有种虫子专啃花生根,白白胖胖的,叫“白刺槽”或者“蛴螬”。
他大着胆子,用一根小树枝轻轻戳了戳那白胖的虫子。虫子受到惊扰,笨拙地扭动了一下身体,那两个大颚徒劳地开合着,却够不着树枝。
“你看,它不咬人吧?”小普同把树枝递给妹妹,“它笨死了,就知道吃土。你把它挑出来,扔远点就行了。”
小梅将信将疑,小心翼翼地接过树枝,学着哥哥的样子,屏住呼吸,轻轻地把那条白胖的“白刺槽”从土里挑了出来,远远地甩到了旁边的田埂上。那虫子在地上蠕动了几下,很快又钻进了土里不见踪影。小梅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小胸口,又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确认没有被咬。
这个小插曲过后,兄妹俩捡花生果的动作更加小心了,时不时用树枝先扒拉一下泥土。但“白刺槽”的出现频率还挺高,几乎每扒拉几墩花生抖下的泥土,都能发现一两条。小普同起初还有点膈应,后来就麻木了,甚至觉得那白胖虫子蠕动的样子有点滑稽。小梅则每次发现,都像完成一项探险任务似的,用树枝挑出来扔掉,嘴里还念念有词:“坏虫子!吃我家花生!走开!”
太阳渐渐升高,驱散了清晨的凉意。吴建军挥舞三齿镐的节奏稳定而有力,“噗嗤——哗啦——噗嗤——哗啦……”的声响在地里回荡。他黝黑的脸膛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深刻的皱纹沟壑流淌,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结实的脊背上。但他仿佛不知疲倦,一镐接一镐,一墩接一墩,在他身后,留下了一排排被刨开的新鲜泥土和一堆堆抖落干净、等待装车的花生秧。
李秀云抖土的动作也一刻不停。她弯着腰,双手不停地抓起花生秧,手腕有力地抖动,泥土簌簌落下。汗水同样浸湿了她的鬓角,粘住了几缕散落的头发。偶尔直起腰捶捶酸痛的腰背,望一眼丈夫刨花生的背影,眼神里有心疼,也有一种并肩劳作的默契。
小普同和小梅的小圈里,散落的花生果渐渐堆成了一个小丘。兄妹俩的小手早已沾满了黑泥,指甲缝里塞得满满的。小普同觉得腰也开始发酸,腿也蹲麻了。他抬头看看父亲那被汗水湿透的后背,看看母亲不停抖动的双手,再看看自己面前这小堆“战利品”,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每一粒从泥土里收获的果实,都浸透着沉甸甸的汗水。他学着父亲的样子,用脏兮兮的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汗,继续埋头在泥土里仔细搜寻。
汗水滴进泥土,又被翻起的花生根须沾走。那浓郁的、带着花生根茎清甜和泥土腥气的独特芬芳,混合着阳光的温度,深深地吸进肺里,成了这个秋收早晨最浓烈、最本真的味道。小普同觉得,这味道,比课本上任何一幅丰收的图画,都要鲜活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