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刚刮散暑气,窗台上的绿萝还带着点蔫蔫的劲儿,迪卡拉底抱着那本磨掉角的《沉思录》走进教室时,后排几个男生正凑着脑袋聊昨晚的球赛。
“哐当”一声,他把搪瓷缸子往讲台上一放,缸子上“为人民服务”的红漆掉了块皮,露出底下银白的铁。教室里霎时静了,只有吊扇还在头顶呼啦转着,把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吹得轻轻鼓起来。
“先不点名,”迪卡拉底往讲台边的木椅上一坐,两条腿往前伸着,露出袜子上补的那块蓝补丁,“今天就问个事儿——咱们活着,图啥?”
这话像块小石头扔进刚化冻的河,底下顿时起了涟漪。前排戴眼镜的女生赶紧翻开笔记本,笔尖悬着没落下;后排那个刚聊球赛最欢的男生,手还停在比画射门的姿势上,眼睛瞪得溜圆。
“王磊,你先说。”迪卡拉底冲后排抬了抬下巴。那男生“嗷”了一声,挠着后脑勺站起来,校服袖子蹭到桌角的粉笔灰,扬起来又慢慢落回他的黑皮鞋上。“我……我没想过啊,”他声音越来越小,“就觉得该上学上学,该上班上班,我爸妈说这样就行。”
“坐下吧。”迪卡拉底没看他,目光扫过教室,“李梅。”
扎马尾的女生“唰”地站起来,笔记本上已经写了两行了。“我觉得是为了实现理想,”她声音清亮,带着点背书的调子,“比如成为医生,救死扶伤,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说完还挺了挺胸,像是等着表扬。
迪卡拉底没点头也没摇头,手指在搪瓷缸子沿上轻轻敲着:“理想是自己个儿琢磨出来的,还是课本上看来的?”
李梅的脸腾地红了,捏着衣角小声说:“课本上……也说过要树立远大理想。”
教室里有人偷偷笑了,迪卡拉底也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两道沟。“张昊,你笑啥?你来说说。”
那个总爱趴在桌上睡觉的男生猛地抬起头,嘴角还挂着点口水印。“我觉得吧,”他揉着眼睛,声音含混,“活着就为了舒坦。夏天能吃冰糕,冬天能躲被窝里看剧,这就挺好。”
“舒坦?”迪卡拉底重复了一句,“要是哪天冰糕吃不上,剧也看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