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不了。”尹喜摇头,“函谷关的人见过犬戎的凶,知道什么是真危险,什么是胡闹。”他对李七说,“你把在骊山看到的,跟伙夫营、守城营的弟兄们说说,不用添油加醋,照实说。”
李七应了声,转身要走,又被尹喜叫住:“对了,告诉他们,天上的天高星乱了,这是老天爷都觉得荒唐。”
李七走后,张诚还站在原地,望着洛阳的方向出神。“先生,”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哑,“您说,要是有一天,真有寇匪犯洛阳,烽火再燃,还有人会信吗?”
尹喜没立刻回答,他抬头看了看天高星,那四颗星终于不晃了,却彻底暗了下去,像四颗被丢弃的石子。“《夏小正》里‘参旗九斿主边兵’,”他缓缓道,“边兵的旗,得靠信义撑着。信义没了,旗就倒了。”他指了指西方,“你看参旗星,昨天还散着,今天倒竖起来些——或许,真正该防的,从来都不是东边。”
张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参旗星果然比前几日精神些,九颗星连成的旗形,隐隐透着股肃杀之气。他心里一紧:“您是说,犬戎……”
“犬戎的斥候,这几日在关外卖马的多了三成。”尹喜淡淡道,“他们比咱们离洛阳近,幽王的荒唐事,怕是早传到草原上了。”他走下观星台,石级上的霜被踩得咯吱响,“去把西瓮城的火箭再备足些,这次,别撤了。”
张诚应声而去,甲胄的声响在山道上渐行渐远。尹喜站在台口,望着天高星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片空荡荡的天幕。他想起年轻时在洛阳求学,太傅曾说“星象是面镜子,照的是人间的理”,如今这面镜子里映出的荒唐事,连星辰都羞于再看。
观星台的老卒来收拾散落的竹简,看见尹喜站在晨光里,背影竟有些佝偻。“先生,”老头忍不住说,“这天子要是不学好,天上的星星也没法子啊。”
尹喜笑了笑,接过老头递来的竹简,指尖在“天高四星主急事”上轻轻敲着:“星星没法子,可守关的人有法子。”他望着函谷关的城楼,那里的旗帜在晨光里猎猎作响,“至少,咱们能守好这关,不让荒唐事,变成刀兵劫。”
风从黄河的方向吹来,带着水汽的凉。尹喜把《夏小正》的竹简重新捆好,转身走向台下——他得去看看那批新到的箭镞,磨得够不够锋利,能不能对准真正该对准的方向。至于天上的天高星,荒唐够了,总会有醒过来的那天,只是不知到了那时,这天下,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