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的南巡卤簿,如同一条镶金嵌玉的巨蟒,缓缓蠕动在云梦泽畔新修的夯土“神禾道”上。旌旗蔽日,矛戟如林,鼓乐喧天,惊得泽中水鸟四散飞逃。华盖之下,楚王熊居高踞驷马金车,冕旒垂珠,面色被酒气和志得意满蒸得酡红。他睥睨着车窗外无垠的金色稻田,鼻翼翕动,贪婪地呼吸着那沉甸甸的丰收气息,仿佛吸吮着王权威严的养料。
白渚邑,万人空巷。新筑的“嘉禾台”披红挂彩,邑宰、仓老率领着诚惶诚恐的民众,匍匐在道路两侧,山呼万岁之声震耳欲聋。周鸣身着深衣,左臂空袖被巧妙地拢在身前,立于台侧。他身后,站着沉默如山的阿青和眼神锐利如初的墨翟。面对这煊赫的王权威仪,周鸣脸上无悲无喜,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今日,他非为献媚,而是要将三年心血所凝的“数理”结晶,摊开在这位决定着楚国命运的人面前。
“臣,周鸣,奉王命,牧守南疆,格物利民。今略有所成,谨献三礼,伏惟大王圣鉴!”
第一礼:金穗盈畴(算法农经)
周鸣微微侧身。仓老颤抖着双手,捧着一个巨大的青铜盘,膝行上前。盘中,并非金银珠玉,而是堆积如小丘的、颗粒饱满细长、色泽金中透亮的稻谷——“白渚籼”!
“此乃依‘九宫演易’之法,循天地气数,选育之神稻。”周鸣的声音清晰平稳,穿透喧嚣,“亩产较旧法,增四成七。耐水、抗倒、分蘖强。”他指向台下无垠的稻田,金浪翻滚,稻穗低垂,“白渚一邑,今岁之粮,可抵往年三邑!若推而广之,荆楚粮仓,永无匮竭之忧!此乃算法格天,农经安邦之礼!”
楚王眯着眼,探身抓起一把稻谷。谷粒沉甸甸地压在手心,饱满的质感带着生命的温热。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将谷粒随意洒回盘中,金黄的谷雨纷扬落下:“善!大善!寡人得此嘉禾,如得天助!周卿,此稻当赐名‘楚凰金’!昭告天下,广植之!”他只看到了粮仓充盈,看到了兵精粮足的基础,却未曾追问那“九宫格”背后的数据模型,那分蘖抽穗的数学密码。
第二礼:天雷裂云(物理冶铸)
阿青踏前一步,步履沉稳如山。他手中捧着一个狭长的紫檀木匣。匣盖开启的刹那,一道幽冷深邃的蓝黑光芒骤然迸射,仿佛将周遭的光线都吸噬进去!天雷剑静静躺在玄色绒布上,通体覆盖着细密、繁复、如同冰裂又似血脉的树枝状分形纹路,剑脊一道扭曲的银痕,宛如凝固的闪电!
“此剑,名‘天雷’。”周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取铜绿山精金,配以天外陨铁之髓,于雷火交加之夜,引九天雷霆淬其锋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楚王身边那些身披重甲、眼神炽热的将领,“凡铁触之即损,燧石刮之无痕。其锋锐坚韧,非人间炉火可铸。此乃穷究物性,格致天工,以雷霆铸兵锋之礼!”
“铮!”一名按捺不住的楚军悍将猛地抽出腰间佩剑(百炼青铜),挥剑便向木匣中的天雷剑劈去!
“当啷!”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青铜剑应声而断!半截剑身旋转着飞上半空,阳光下闪烁着绝望的寒光,然后“噗”地一声插入远处的泥地。而天雷剑的幽暗刃口,连一丝白痕都未曾留下!
全场死寂!旋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叹!
楚王猛地从金车上站起,眼中爆射出攫取与贪婪的光芒:“神兵!真乃神兵!天佑大楚!得此神锋,何敌不摧?!周卿!速将此铸术献于郢都工坊!寡人要铸千柄……不!万柄天雷神剑!武装我大楚雄师!”他只看到了斩断敌刃的锋芒,看到了横扫六合的利器,却未曾看见铜绿山矿奴的血汗,未曾听见那夜雷霆的咆哮,更未曾想过去理解那分形纹路下隐藏的纳米晶粒奥秘。
第三礼:水脉玄图(系统工程)
墨翟上前,与两名弟子合力展开一幅巨大的卷轴。卷轴以鞣制过的洁白鹿皮为底,赫然是那幅曾平息沮漳河水患、被巫祝奉为《河伯授脉经》的《沮漳分洪针砭图》!
“大王请看!”墨翟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种基于实践的自信,“沮漳水脉,譬若人身经络。主干为任督,支渠如经别,闸坝犹腧穴!以此图为纲,束水归槽,分洪入‘海’(滞洪区),泄压于‘穴’(闸坝)!”他手指精准地点过图中标注的“巨阙闸”、“水分穴堰”、“归来穴坝”等节点,“去岁洪峰三倍于往年,竟陵安然!泽畔新垦良田万顷!此乃以数理通造化,以系统治江河,化水害为水利之礼!”
楚王的目光在繁复而神秘的经络水脉图上扫过,带着一丝欣赏,但更多的是对“神图”本身威能的迷信。他抚掌笑道:“妙!甚妙!此图当奉于太庙,与九鼎同列!有此神图镇水,我云梦大泽,永为楚国血脉!”他只看到了驯服洪水的奇迹,看到了新垦的田亩数字,却未曾深究那图中每一个卦象符号背后严密的流体力学公式,未曾思考过将这套系统推而广之,惠及楚国每一条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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