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郊野,淇水之滨。一年前筑起的黄土祭坛,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愈发苍凉肃穆。坛顶镌刻的日月星辰图纹,被风雨剥蚀了些许,却依旧庄严。今日,是晋楚弭兵盟约的周年祭典。宋公、华元、晋国正使(或为赵武继任者)、楚国令尹屈建,以及两国重臣,再次齐聚。坛下,甲士列阵,旌旗招展,较之一年前,气氛却多了几分刻意营造的庄重与挥之不去的暗流。
坛上,香案供奉着三牲祭品,青烟袅袅。那卷曾惊世骇俗的“血槽盟书”并未取出示众,它被封存在特制的寒玉匣中,置于香案一角,如同沉睡的毒龙,无人敢轻易惊扰。宋公诵读着冗长而华丽的祭文,歌颂着弭兵的功德,祈求上苍继续庇佑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屈建神色端肃,赵武继任者(暂称赵成)也面沉如水。华元站在宋公身后,一年来的殚精竭虑让他更显苍老,唯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寒玉匣,仿佛那是维系宋国存续的唯一稻草。
祭文将毕,日当正午。
“伏惟尚飨——!”宋公高唱,双手捧起玉圭,准备行最后的祭天之礼。
就在此刻!
异变陡生!
湛蓝的天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骤然蒙上!灿烂的日轮边缘,出现了一抹令人心悸的黑色咬痕!那黑色迅速蔓延、吞噬!不过数息之间,朗朗乾坤竟变得如同黄昏!寒风骤起,卷动祭坛上的烟尘与旌旗!白日星现,几点寒星诡异地闪烁在昏暗的天幕之上!天地间一片死寂,唯余风声呜咽,如同鬼哭。
日蚀!天狗食日!
“啊——!”坛下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兵卒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戈矛,战马不安地嘶鸣。对未知天象的原始恐惧,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在春秋时代,日蚀被视为最凶险的天谴,是帝王失德、邦国将亡的征兆!
屈建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铁青,他眼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震惊、恐惧、算计!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一种被“天意”加持的悲愤与指责,响彻死寂的祭坛:
“天罚!此乃天罚!!”他戟指北方晋国使团的方向,“晋人!尔等背弃盟约之心,昭然若揭!暗助戎狄侵我边鄙,私通吴蛮祸我南疆!今日天狗食日,正是昊天上帝震怒,降下灾异,谴告尔等不义!此等违誓之行,致天罚临世,尔等……其心可诛!其罪当灭!”
这诛心之论,如同在滚油中投入冰水!晋国使团瞬间哗然!
“血口喷人!”赵成勃然变色,按剑怒喝,“屈建!尔休得妖言惑众!天象异变,自有其数,岂能妄加附会,诬我晋国!”
“诬你?”屈建冷笑,声音更加高亢,带着煽动人心的力量,“若非尔等背信弃义,天何故示警?此蚀早不来晚不来,偏在盟祭之时降临!此非天谴,何解?!此非晋罪,何担?!”他巧妙地将天象与晋国捆绑,利用着人群的恐惧,将矛头彻底引向晋国。楚国甲士阵列中,已隐隐传来愤怒的低吼和兵甲碰撞声!一年来积累的猜忌、对晋国的不信任、对天象的恐惧,在此刻被屈建点燃!
华元面如死灰,身体摇摇欲坠。宋公更是吓得玉圭几乎脱手。眼看周年祭典就要变成一场血腥的冲突导火索!和平的基石,在这突如其来的日蚀与恶毒的指控下,即将彻底崩塌!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一个平静却如同洪钟般的声音,穿透了屈建的指控与人群的喧嚣,在昏暗的祭坛上响起!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祭坛东侧——周鸣!
他不知何时已登上了祭坛边缘。依旧一身素衣,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他没有理会屈建的怒视,没有在意赵成的惊愕,甚至没有看那寒玉匣中的盟书。他的目光,投向那被黑暗吞噬的日轮,深邃如渊。
“取吾晷仪!”周鸣低喝。
两名弟子抬着一件沉重的青铜器物快步上前。这并非简单的日晷,而是一座结构精巧的浑天日晷仪!主体是巨大的青铜圆盘,盘面蚀刻着周天星宿、黄道刻度与精细的节气分划。圆盘中心,矗立着一根可多角度调节的晷针。圆盘边缘,环绕着数个可转动的、代表不同行星的青铜小球(简化模型)。圆盘下方,连接着复杂的齿轮组与一个巨大的、蒙着半透明素帛的方形灯箱!
周鸣走到浑天仪旁,双手如穿花蝴蝶,在齿轮旋钮与晷针上飞速调整!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
“岁差微调…黄赤交角…朔望相位…太岁在析木…月离鹑火…”一个个晦涩的天文术语,如同咒语般流淌。他依据精确的星历记录(来自数代史官观测)和自建的数学模型,反向推演着此刻日蚀发生的必然轨迹!
“燃!”周鸣下令。
灯箱内,数盏特制的、燃烧着鲸油混合硫磺的强光灯被点燃!炽白的光芒透过素帛,形成一道强烈的平行光束!
周鸣猛地转动主齿轮!
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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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浑天仪发出低沉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