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本账册合上时,指腹蹭过封皮上那个红圈——那是上个月西门庆上门找茬时,她情急之下用朱砂笔圈住的“偷税金额”,如今墨迹早已干透,却像枚勋章般扎眼。
“媳妇,你看这月进账。”武大郎抱着个沉甸甸的钱袋进来,布绳勒得他指节发白,却笑得露出两排黄牙,“比上月多了三成!”
潘金莲接过钱袋,倒出铜板哗啦啦堆在桌上,一枚枚数过去。阳光从窗棂钻进来,在铜板上跳着碎金似的光,她数到一半突然停住,指尖按住其中一枚边缘带缺口的铜板:“这是……上次给王婆家孙子买退烧药找的?”
武大郎挠挠头:“你咋记得这么清?”
“账上记着呢。”潘金莲翻开账册,指着其中一行小字,“三月初七,王婆购饼六文,代买退烧药十二文,欠款六文——她今儿该来还了。”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王婆的大嗓门:“大郎,大郎在家不?”
潘金莲朝武大郎挤挤眼,扬声应道:“在呢!王婆进来吧。”
王婆掀帘进来时,手里攥着块花布,脸上堆着笑:“潘娘子,你看这布做件小袄咋样?前儿欠的六文钱,就用这布抵了成不?”
潘金莲摸了摸布面,粗麻布混着些丝线,做小袄太硬,做抹布又可惜。她眼珠一转,指着桌上的新出炉的芝麻糖饼:“布留下吧,我给您装十文钱的饼——算我多送您四文,就当谢您帮着照看摊子了。”
王婆眼睛一亮,接过饼袋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是潘娘子会办事!往后有事尽管找我!”
等她走远,武大郎才憋出句:“这布……”
“能做蒸笼布。”潘金莲把布往盆里浸,“洗干净了比芦苇垫好用,还能省着买垫布的钱。”她瞥了眼桌上的铜板,突然拍板,“今儿关摊早,咱去买肉!”
武大郎眼睛瞪得像铜铃:“买肉?太贵了吧……”
“不贵。”潘金莲把铜板分装成三袋,“这袋存着给武松打官司,这袋留着进面粉,这袋——”她把 smallest的袋子塞给武大郎,“给你买两斤五花肉,包饺子。”
武大郎捏着钱袋,指腹反复摩挲布面,突然往她手里塞:“还是你拿着,你买的肉香。”
潘金莲没接,推着他往外走:“快去快回,我和面。”
武大郎走到门口又回头,脚在门槛上磕了一下:“那……要肥点的?”
“肥三瘦七,记得让屠户多绞点姜末。”潘金莲扬声叮嘱,听着他“哎”了一声,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忍不住笑出声。
和面时,她听见院外传来争执声,探头一看,是武大郎被两个泼皮堵了路。那两人她认得,是西门庆家的恶奴,前儿还来掀过摊子。
“武大郎,听说你媳妇把账册捅到官府了?”高个恶奴推了他一把,“西门大官人说了,识相的就把账册交出来,不然砸了你的摊!”
武大郎往后踉跄两步,怀里的钱袋硌得肋骨生疼,却把胳膊抱得更紧:“俺媳妇做的是正经买卖,账册凭啥给你?”
矮个恶奴伸手就抢,被武大郎侧身躲开。他虽矮,动作却灵活,像只受惊的兔子,绕着树跟恶奴周旋,嘴里还念叨:“俺媳妇说了,守法经营不怕官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