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5月10日,西疆塔克拉玛干腹地,无名胡杨林
死亡的气息,如同粘稠的油脂,沉甸甸地糊在每一寸空气里。
三天。距离七连疫情失控、医疗队紧急后撤途中被肆虐的沙暴困在这片枯死的胡杨林,已经整整三天。临时搭建的几顶帐篷在狂风中发出濒死的呻吟,帆布被砂砾抽打得噼啪作响,如同密集的子弹。昏黄的沙尘无孔不入,即使戴着严密的防化面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呛人的土腥味和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息。
方清墨靠在一株虬结如鬼爪、早已枯死千年的巨大胡杨树根上。防化服上积了厚厚一层黄沙,沉重的靴子几乎被流沙掩埋。透明的面罩内侧结了一层白蒙蒙的水汽和盐霜,又被不断渗入的细沙磨花,视野一片模糊。她透过这片混沌,望着不远处隔离区帐篷里影影绰绰的人影,听着那被风声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呻吟,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方院士……最后一箱自热军粮……分完了。”助手小吴的声音透过面罩内置通讯器传来,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绝望。他手里拿着一个空瘪瘪的压缩饼干包装袋,指尖微微颤抖。
水,也即将告罄。药品,在急剧消耗。而那被纳米芯片操控的变异蚊虫,如同跗骨之蛆,在沙暴间隙的黄昏和清晨,依旧疯狂地冲击着简陋的防护网。绝望,像四周的流沙,正一点点吞噬着这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孤岛。变异病毒如同无形的幽灵,借助蚊虫和恶劣的环境,正一步步攻破人类最后的防线。
方清墨艰难地动了动几乎冻僵的手指,在随身携带的、同样沾满沙尘的记录本上,写下几个歪斜的字:“水源?植被样本?最后希望……”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的刻痕,透着力竭的挣扎。她抬起头,目光投向更远处被风沙笼罩的、死寂的荒漠。胡杨扭曲的枯枝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像大地伸出的、向苍穹祈求的绝望手臂。
就在这时,腰间加密卫星电话那微弱却固执的震动,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方清墨几乎是扑过去抓起了它,用尽力气按下接听。电流的嘶啦声和狂风的咆哮瞬间灌入耳膜,几乎淹没了所有声音。
“……清墨!清墨!听得到吗?坚持住!我们来了!” 李玄策的声音穿透万里风沙与电磁干扰,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瞬间击穿了方清墨心中厚重的冰层。那声音里,有无法掩饰的焦灼,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玄策……”方清墨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被面罩边缘摩擦得生疼,只发出一个气音。所有的委屈、疲惫、恐惧,在这一声呼唤里几乎要决堤。
“……别怕……听我说……”李玄策的声音在电流噪音中努力保持着清晰,“铁柱……改装了东西……天枢……他会操作……你们……找水!找任何……可能……有活性的……植物!尤其是……蒿属!听到没有!蒿属!”
“蒿属?”方清墨心头猛地一跳。在如此极端干旱、盐碱化的死亡之地?
“……坚持住……等我……”李玄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一段极其微弱、跑调、甚至被风沙撕扯得不成调的旋律,竟透过嘈杂的电流,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
是《红莓花儿开》!大学时代,在未名湖畔的柳树下,他第一次笨拙地哼给她听的歌!那个青涩的、眼里有星辰的年轻学子,和此刻在万里之外指挥若定、心系她生死的国安部长,身影在方清墨模糊的视线里瞬间重叠。一股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上鼻尖,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迅速模糊了本就朦胧的面罩。她用力咬着下唇,不让哽咽声泄露出去,只是拼命地点头,仿佛电话那头的人能看见。
“红莓花儿开……有个……少年……真使我心爱……” 那不成调的哼唱断断续续,却成了这绝望沙海中最动听的安魂曲,也是战斗的号角。
“方院士!您看!”助手小吴突然指着天空惊叫起来,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方清墨猛地抬头,透过浑浊的面罩和漫天的黄沙,隐约可见几个微小的黑点,如同钢铁的蜂鸟,正顽强地穿透狂暴的沙幕,朝着胡杨林的方向疾速俯冲而来!是直升机!它们飞得极低,几乎是贴着沙丘的脊线在飞行,巨大的旋翼搅动着黄沙,形成一条条狂暴的沙龙卷。
“空投!是空投!”帐篷里也爆发出微弱的欢呼。
几个沉重的、包裹着厚厚缓冲材料的箱子被精准地抛落在营地边缘的沙地上。早已守候在此的周卫国和几名战士顶着狂风,奋力将箱子拖进相对避风的胡杨树根下。
箱子打开。里面并非期待中的食物或药品,而是几十架……形态奇特的“农用无人机”?它们的主体框架似乎是常见的喷洒农药的机型,但旋翼结构被明显加固,下方的喷洒装置被替换成了某种带有锋利钻头的机械臂!钻头闪烁着一种奇特的幽蓝色冷光,显然经过了特殊的淬火处理。旁边还有几箱封装严密的玻璃瓶,标签上写着:“青蒿粗提液(实验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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