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七月,阳光烈得能将柏油路面晒出油来。一辆黑色轿车平稳地驶入中科院大门,碾过浓密的梧桐树荫,最终停在一栋线条简洁、覆盖着大面积玻璃幕墙的现代化实验楼前。车内冷气开得足,与窗外的蒸腾暑气形成鲜明对比。
李长庚推开车门,热浪瞬间裹挟着蝉鸣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抬手扶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挑剔的审视,扫过眼前这栋代表中国顶尖科研实力的建筑。不同于斯坦福研究所那些充满历史感的砖石小楼,这里的一切都透着崭新的、蓬勃的锐气。
李玄策从另一侧下车,走到父亲身边,很自然地落后半步。他今天穿了件质地精良的浅灰色衬衫,没打领带,袖口随意挽起,既不失庄重,又透着几分干练。“爸,这边请。清墨和念墨的团队,还有院里几位相关领域的负责人,都在里面等着了。” 他的声音不高,清晰地盖过聒噪的蝉鸣。
厚重的玻璃门无声滑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精密仪器冷却剂和某种淡淡化学试剂的味道涌入鼻腔。恒温恒湿的环境瞬间隔绝了外界的燥热。走廊宽敞明亮,光洁如镜的地面映出匆匆而过的白色实验服身影。
“爷爷!” 清脆的童音在略显肃穆的环境中响起。李天枢穿着特制的小号白大褂,像模像样地跟在方清墨身边,小脸上满是兴奋。方清墨一身素雅的浅蓝色实验服,长发利落地挽在脑后,笑容温婉而充满力量:“爸,欢迎来参观我们的‘战场’。” 李念墨站在母亲身侧,同样穿着实验服,沉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仿佛即将向最敬重的导师展示自己精心完成的课题。
李长庚的目光掠过儿媳、孙女和小孙子,最后落在儿子沉稳的脸上。他微微颔首,没有多言,但紧绷的嘴角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一种微妙的氛围在空气中流淌——既是家人团聚的温情,更是顶尖科研者之间即将展开的无声碰撞。
一行人步入一个巨大的开放式实验室。空间异常开阔,高耸的天花板下,各种李长庚熟悉又带着些许陌生进化感的设备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巨大的透明培养箱内,奇异的植物样本在特殊光照下舒展着泛着金属光泽的叶片;精密的3D打印平台正在无声地“生长”着结构复杂的仿生支架;几台流线型的分析仪器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流。
“爸,您看这边,” 方清墨引着李长庚走到一组透明的密封舱前。舱内是流动的、泛着珍珠光泽的粘稠液体,液体中悬浮着一些细小的、形态不断变化的金属颗粒。“这是我们团队基于深海贻贝粘附蛋白和蜘蛛丝仿生结构,结合新型智能响应材料开发出的‘液态金属-生物聚合物’复合材料原型。”
一位年轻的研究员在方清墨示意下,小心翼翼地操作着外部控制器。只见密封舱内的液体仿佛有了生命,那些金属颗粒迅速聚拢、拉伸、变形,在液体中勾勒出一朵精细到花蕊都清晰可见的金属玫瑰,花瓣边缘甚至模拟出自然卷曲的弧度。下一秒,形态又瞬间瓦解,重新聚合成一个微型的、结构精巧的齿轮组。
“它可以在预设刺激下,比如特定温度梯度、电磁场或生物信号触发下,实现快速、可逆的形态转变和自组装,” 方清墨的声音带着科研者特有的冷静与热忱,“目标是应用于微创手术中的智能器械、极端环境下的自适应结构件,甚至……未来可植入人体的动态修复材料。”
李长庚的眼镜片反射着密封舱内流动的奇异光泽。他没有立刻评价,而是凑近观察窗,看得极其仔细,手指无意识地隔着玻璃轻轻点着那些变幻莫测的金属颗粒,仿佛在脑海中同步推演着分子层面的相互作用。足足看了几分钟,他才直起身,转向方清墨,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界面应力如何平衡?长期循环下的金属离子析出和生物相容性风险,你们的解决方案是?”
问题直指核心难点。方清墨没有丝毫意外,眼中反而燃起棋逢对手的光彩。她立刻示意旁边的研究员调出另一组数据图谱和分子模拟动态图,开始条理清晰地阐述团队在界面分子设计、惰性包覆层以及自修复机制上的突破性进展。术语专业,逻辑严密,实验数据详实可靠。李长庚听得极其专注,不时打断追问细节,两人语速越来越快,讨论迅速深入到材料科学最前沿的领域。周围的年轻研究员们屏息凝神,眼神里充满了对这场高水平对话的敬畏与学习。
李玄策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安静地看着。他没有介入专业讨论,目光平静地在父亲、妻子和周围的仪器设备间流转。他看到父亲眼底那抹久违的、被强烈求知欲点燃的光芒,看到妻子面对挑战时那份从容不迫的自信与专业魅力。他微微侧头,对身边一位中科院陪同的负责人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人立刻点头,悄声离开去安排什么。李玄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透露出一种全局在握的沉稳和对细节的精准把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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