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2章 雀衔阵(2014年12月23日 深夜)

辽东湾的冬夜,风是带着棱角的刀子,刮过空旷的滩涂,卷起细碎的雪沫,抽打在候鸟观测站简陋的铁皮屋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噗噗”声,像是某个巨兽压抑的呼吸。阿木尔紧了紧身上半旧的羊皮袄子,粗糙的手指拂过挂在墙角的望远镜冰凉的金属筒身,关节处熟悉的酸痛立刻针扎一样刺上来。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蒙语,大约是抱怨这该死的寒气和更该死的关节炎。窗外的世界,被一钩清冷的残月和漫天星斗的微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极目望去,是无垠的、被冻得发硬的滩涂和远处更显幽深的大海。

就在这寂寥的天地间,一片巨大的、流动的阴影正贴着低空,由远及近,无声地漫卷而来。是候鸟群,庞大的队伍保持着一种令人屏息的秩序,翅膀扇动带起的细微气流,仿佛搅动了凝固的夜。阿木尔熟练地架起望远镜,冰冷的镜筒贴上眉骨,寒气激得他一哆嗦。

镜头里的景象,瞬间攫住了他全部心神。月光吝啬地洒下,却足以在那些密集振动的羽翼上镀上一层流动的银边。它们并非杂乱无章地迁徙,那排列,那阵型……阿木尔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又凑近了些。苍茫天幕下,巨大的鸟群正缓缓变幻着阵势,时而如长蛇蜿蜒,时而似鹤翼展开,有时又凝聚成坚固的方阵……一种极其古老而森严的韵律感扑面而来,与他记忆中那本翻得卷了边、压在枕头下的《孙膑兵法》插页上的阵图,诡异地重叠了!十种阵型,十种变化,就在这寒夜高空,以血肉之躯,在月光与星光的见证下,森然演绎!

“老天爷……”阿木尔倒吸一口凉气,寒气呛得他咳嗽起来。这绝非自然的巧合!他几乎是扑向桌上的卫星电话,手指因为激动和寒冷而颤抖,拨通了那个刻在心里的加密号码:“李……李顾问!辽东湾!鸟!鸟群在布阵!是《孙膑》十阵图!”

哈市远郊,一座废弃多年的巨大粮仓矗立在无边的黑暗里,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空气里弥漫着陈年谷物腐败后混合着尘土和鼠类气味的特殊气息,浓得化不开。粮仓深处某个角落,看守粮仓的刘大爷正佝偻着腰,就着一盏昏黄摇晃的马灯忙碌。他脚边散落着几块新扒出来的青砖——那是白天根据从冰灯裂纹里破译出的古怪坐标,好不容易才在墙角鼠洞深处挖出来的。此刻,他布满老茧的手正小心翼翼地从松软的浮土里捧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只小巧的青铜雀尊。岁月在它身上沉淀下厚厚的、斑驳的绿锈,却掩不住那昂首挺胸的灵动神韵。雀喙微张,衔着一枚比黄豆略大、浑圆溜光的青铜丸。马灯昏黄的光线跳跃在雀尊古老的身躯上,给它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光晕。刘大爷用袖口使劲擦了擦铜丸,凑到灯下细看。只见那小小的铜丸表面,竟布满了极其细密、深浅不一的凹点,绝非天然形成,更像某种……密码?

“嘿,老物件儿,还有点压手。”刘大爷掂量着铜雀尊,嘟囔着。他常年看守这废弃仓库,孤寂久了,习惯跟这些不会说话的物件儿唠叨。他顺手拿起那枚冰凉的铜丸,撩起厚厚的棉袄下摆和里面的旧毛衣,露出后腰上那片常年被湿冷侵袭、总是隐隐作痛的皮肉。那里皮肤颜色暗沉,肌肉摸上去硬邦邦的。他也顾不得脏,就用那铜丸粗糙的表面,对着酸痛的部位用力刮擦起来。一下,两下……铜丸的冰凉和摩擦带来的微痛奇异地中和着深层的酸胀。

“嗯…老祖宗的东西,兴许真能治病哩……”他一边龇牙咧嘴地刮着,一边半信半疑地念叨。刮了十几下,他停下来,借着灯光扭头想看看到底红了没有。这一看,他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大了!后腰那片被刮擦过的暗沉皮肤上,并未出现预期的红痧,反而清晰地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闪烁着微弱金红色泽的……裂痕图案!那图案扭曲、锐利,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绝非人体自然的纹理,倒像是……某种巨大金属结构上崩裂的纹路?

刘大爷心头莫名地一紧,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比这冬夜的风更刺骨。他茫然地抬头,望向粮仓高窗外黑沉沉的夜空,仿佛想从那无尽的黑暗里找到答案,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邪门……真他娘的邪门了……” 他下意识地把那枚带来异象的铜丸攥得更紧,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

国安部地下深处,战略分析中心巨大的弧形主屏幕上,辽东湾候鸟群的实时热成像图被分割成不同的区块,复杂的算法正尝试解析它们动态的阵型变化。另一块屏幕上,则清晰地显示着粮仓现场刘大爷发现的那枚青铜雀尊以及雀喙中铜丸的高清扫描图。铜丸表面那密密麻麻的凹点,在增强扫描下如同宇宙的星图。

李玄策站在屏幕前,深灰色制服的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却凝着化不开的霜色。他身后几步远,方清墨坐在控制台前,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上流淌的数据流,纤细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取着资料。巨大的空间里只有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和方清墨指尖敲击的清脆声响,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