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血宴初逢

黑渊城的城门洞并非通道,而是通往地狱的回廊。

踏入的瞬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冰冷刺骨的恶意便如粘稠的油脂,层层包裹上来。空气不再是流动的风,而是凝固的、混杂着万年骸骨腐朽气息、凝固血液腥甜以及无数绝望怨念的污浊实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掺杂着铁锈的冰渣,肺腑被这无形的污秽反复刮擦。

林陌——墨枭,每一步都踩在由巨大骨骼铺就的“街道”上。那些骨骼早已失去原本的惨白,被岁月、魔气与污血浸染成一种沉黯的、泛着油腻光泽的墨黑。骨骼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丝丝缕缕暗绿色的毒瘴如同活物的呼吸,从孔洞中持续逸散,融入头顶那片永恒低垂、翻滚不休的墨绿毒瘴天幕。

光线微弱得可怜。只有镶嵌在巨大肋骨或脊椎骨节缝隙里的、某种散发着惨绿或暗红幽光的怪异苔藓,提供着仅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的光源。这些苔藓的光晕中,蠕动着细小的、形态狰狞的魔虫,贪婪地舔舐着苔藓表面渗出的粘液。惨绿或暗红的光晕映照下,行走其间的身影如同鬼魅。

压抑。窒息。无处不在的窥视感。

林陌低垂着头颅,宽大破旧的斗篷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足底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被蚀骨潭毒液腐蚀的伤口深可见骨,每一次落脚,溃烂的皮肉与冰冷坚硬的骨面摩擦,都带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撕裂感和火辣辣的灼痛。脓血混杂着墨绿的毒液,在他身后留下断断续续、散发着恶臭的湿痕。

他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三件事上:

1. 维持心口“九幽锁心印”模拟出的精纯蚀心魔元流转周身,不露丝毫破绽。

2. 引导盘踞在右臂骨缝深处的兵主煞气,如同最忠实的猎犬,严密守护着丹田道台深处那层濒临破碎的混沌伪装。

3. 忍受着道台裂痕传来的、如同灵魂被反复撕扯的钝痛,以及子时将近,那来自九幽锁心印的、提前弥漫开来的噬心预感——像有无数冰冷的毒虫,正用细密的齿牙啃噬着他的心脏瓣膜。

怀中紧贴心口的位置,那枚来自苏清玥的冰魄护心玉,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冰凉气息。这股气息如同一道坚韧的堤坝,死死抵挡着噬心之痛的侵蚀,更在道台裂痕每一次剧烈抽痛时,传递出一丝温厚的守护意念,强行抚平他神魂深处翻涌的暴戾与混乱。玉片深处,那丝在蚀骨潭底悄然融入的、带着古老青铜锈迹的冰凉碎屑,此刻也微微脉动着,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时间源头的沉寂气息。

“笨主人,撑住!别被这鬼地方同化了!”钟灵焦急的意念在识海中回响,青衫女童的虚影比之前淡薄了许多,显然此地浓郁的污秽与怨念对器灵也是极大的负担,“这鬼城的‘气’在排斥所有非魔之物!你的伪装在持续消耗!还有…那潭底钻进我‘身体’的碎屑,感觉…怪怪的,像块死掉的钟皮…”

林陌喉咙里滚过一丝血腥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他微微点头,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排斥感他体会得比钟灵更深。这座城本身,似乎就是一头活着的、以魔气与怨念为食的恐怖巨兽。行走其间,如同行走在巨兽的肠道里,无处不在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试图碾碎他体内最后一点“异质”。混沌气模拟的蚀心魔元运转得异常艰涩,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推动磨盘。道台裂痕的刺痛也因此被不断放大。

“滚开!不长眼的东西!”一声粗暴的喝骂伴随着恶风袭来。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袒露的胸膛上纹着滴血獠牙的魔修,正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人。他周身散发着筑基巅峰的凶戾魔气,显然是个小头目。被推搡的几个低阶散修敢怒不敢言,慌忙避让。

林陌在对方撞过来的瞬间,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九宫步的玄奥轨迹在足下无声流转,他如同风中飘叶,看似险之又险,实则精准无比地侧身滑步,让开了魁梧魔修的冲撞轨迹,斗篷甚至都未让对方沾到。

魁梧魔修一拳落空,庞大的身躯因惯性微微前冲,愣了一下。他猛地回头,铜铃般的凶眼恶狠狠盯住林陌斗篷下的阴影:“嗯?身法不错?哪条道上的?”

林陌沉默。斗篷下的气息陡然变得阴冷粘稠,属于“墨枭”的蚀心魔元混合着一丝引而不发的兵主煞气,如同毒蛇般悄然探出。他没有刻意爆发,但那凝练的、带着血腥战场沉淀下来的凶戾气息,足以让感知敏锐者心头一凛。

魁梧魔修脸上的横肉跳动了一下,凶戾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忌惮。他看不透这个沉默斗篷人的深浅,但那瞬间流露的气息绝非善茬,尤其是在这黑渊城,藏龙卧虎,扮猪吃虎的家伙比比皆是。

“哼!装神弄鬼!”魁梧魔修最终悻悻地啐了一口,没再纠缠,骂骂咧咧地推开其他人走了。

这只是入城后微不足道的一瞥。更多的混乱与血腥在幽暗的骨街两旁上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处由巨大颅骨掏空形成的“店铺”门口,悬挂着几具新鲜的、剥了皮的尸体,血水滴答落下,汇入骨缝间的暗红沟渠。一个干瘦如骷髅、眼窝跳动着绿火的魔修,正用骨刀慢条斯理地剔着骨头上残留的肉丝,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诡异小曲。

另一处凹陷的骨坑里,几个魔修正围着一个简易的“斗兽场”。场中,一个被铁链锁住脖颈、双目赤红如野兽的修士,正徒手与一头长满骨刺、流着涎水的魔化鬣狗搏杀。每一次血肉飞溅,都引来围观者疯狂的嚎叫和下注的喧嚣。

更远处,隐约传来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伴随着皮鞭抽打血肉的脆响和某种大型器械绞动骨骼的“嘎吱”声。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硫磺和内脏腐败的恶臭,一阵阵随风(如果那缓慢流动的污浊气体能称为风的话)飘来。

这里是纯粹的罪恶温床,混乱是唯一的秩序,力量是唯一的通行证。

林陌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在混乱的边缘穿行。他的目标很明确——黑渊城中心,那座最高、最庞大、散发着最浓郁血腥与威压的骸骨建筑:血煞门分舵所在。只有靠近核心,才有可能接触到与玄冥族叛徒勾结的线索,才有可能找到葬神渊的“钥匙”。

凭借钟灵超越常人的灵觉指引(尽管被压制),避开几处明显的混乱漩涡和散发着强大气息的区域,林陌在如同迷宫般的巨大骨城中艰难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足底的伤口在持续恶化,每一次踩踏都带来钻心的痛楚和粘腻的触感。道台的裂痛和噬心的预感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他的意志。

终于,前方的景象豁然…或者说,压抑地“开阔”起来。

一片巨大的、由无数巨大盆骨拼接而成的“广场”出现在眼前。广场中心,矗立着一座令人望之生畏的恐怖建筑。

那并非堆砌,更像是某种难以想象的远古巨兽死亡后,其最庞大、最狰狞的脊椎骨和肋骨被强行扭曲、熔铸在一起形成的巢穴!粗大如宫殿梁柱的漆黑肋骨弯曲着刺向毒瘴翻滚的天穹,彼此交错,构成森然恐怖的巨大穹窿。脊椎骨节则扭曲盘绕,形成了支撑的骨架和通往不同方向的扭曲通道。整座建筑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断蠕动流淌的暗红色粘稠物质,像是凝固的血浆,又像是某种活体菌毯,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甜腻气息。无数扭曲痛苦的人面浮雕在那些粘稠的血浆下若隐若现,无声地哀嚎着。

这就是血煞门黑渊分舵的“血骨魔殿”!

魔殿正前方,那由两根交叉巨兽獠牙形成的“大门”敞开着,门内是一片深不见底、翻滚着浓郁血光的黑暗。门旁,矗立着两尊高达三丈的骸骨魔像。魔像并非雕刻,而是用无数不同种族的骨骼强行拼凑熔铸而成,形态扭曲怪诞,眼眶中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永不熄灭的魂火,散发着堪比金丹初期的威压,冰冷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者。

魔殿入口附近,气氛比外城更加压抑肃杀。不再是散乱的斗殴或交易,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身着统一制式暗红骨甲、气息森然、行动间带着铁血纪律的魔修卫队。他们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沉默地巡逻着,目光扫过广场上每一个身影,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杀意。最低都是筑基后期,领队者更是散发着金丹期的魔元波动。

林陌的到来,立刻引起了门口一队守卫的注意。为首的守卫队长,一个脸上带着交叉刀疤、眼神如毒蛇般阴冷的金丹初期魔修,一步踏前,挡住了林陌的去路。他手中一柄缠绕着黑气的骨矛斜指地面,矛尖滴落着粘稠的、散发着腥臭的黑色液体。

“站住!何人?何事?” 刀疤队长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林陌停下脚步,微微抬头,斗篷阴影下,露出半张苍白而冷漠的脸,以及一双沉静得近乎死寂的眸子。他刻意将右臂那盘踞着兵主煞气的伤口气息泄露出一丝,混合着九幽锁心印模拟出的精纯蚀心魔元,一股阴冷、凶戾、带着血腥沉淀的煞魔气息弥漫开来。

“墨枭。散修。”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奉命…护送‘贡品’。”

“贡品?” 刀疤队长阴冷的目光在林陌身上扫视,重点在他破烂斗篷下露出的、溃烂流脓的脚掌和右臂衣袖上残留的暗红煞气上停留片刻。那浓郁的煞气和蚀骨潭留下的创伤痕迹,是黑渊城最好的身份证明之一。“凭据!”

林陌沉默地从怀中(小心避开了护心玉的位置)掏出一枚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令牌正面雕刻着一个滴血的狰狞鬼首,背面则是一个扭曲的“贡”字。这是他几日前在葬骨峡外,从一个被他反杀、企图黑吃黑的“贡品押运小队”头目身上搜刮来的战利品。令牌入手冰凉,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和魔元印记。

刀疤队长接过令牌,指尖泛起一丝黑芒注入其中。令牌上的鬼首双眼骤然亮起两点猩红,一道微弱的信息流传入他识海,确认了令牌的真实性和“贡品”的大致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