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何苦来哉……真是何苦来哉哟……”
“这世道,安安稳稳混口饭吃不好吗?非要去捅那马蜂窝……”
“有些案子,它就是烂泥潭,沾上了,甩都甩不掉!到时候,功劳没有,惹一身骚都是轻的!”
“咱们这些小虾米,跟上面那些爷硬顶,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老祖宗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别到时候,案子查不出子丑寅卯,反倒把咱们弟兄们都给连累了……这月的饷银,还不知道能不能安安稳稳发下来呢……”
他唉声叹气,句句不提反对,却句句都在散布着悲观、恐惧和消极的情绪。如同阴湿处的苔藓,悄无声息地蔓延,试图瓦解刚刚凝聚起来的那点微弱的斗志。
刘五听着,脸色越发苍白,磨墨的手都有些发抖。赵小刀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闪烁,明显将这些话听了进去。
李石头忍无可忍,猛地转身喝道:“钱老三!你闭嘴!再敢扰乱军心,我……”
“石头。”沈炼出声制止了他。他深知,堵不如疏。钱老三的言论,恰恰反映了此刻团队内部乃至卫所底层许多人真实的心态——畏惧强权,明哲保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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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房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钱老三偶尔发出的、不知真假的呻吟声,和炭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那是沈炼在翻阅那份“铁案”卷宗。
卷宗记录,堪称“完美”。发现现场的描述、尸格的填写、旁证的口供、结论的推导,似乎都严丝合缝,指向一个无可辩驳的“畏罪自尽”。几乎找不到明显的破绽。
但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一件发生在底层军户身上的小事,卷宗竟做得如此滴水不漏,仿佛经过精心打磨。
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外有张彪的威胁同僚的孤立,内有团队的疑虑与消极的侵蚀,案卷本身看似无懈可击。
所有的迹象都在告诉沈炼:放手吧。顺势而为,皆大欢喜。硬扛下去,前途莫测,凶险万分。
李石头和张猛的目光都落在沈炼身上,带着担忧,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沈炼合上卷宗,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值房内的每一张面孔——李脸的愤懑,张猛的焦躁,赵小刀的犹疑,刘五的恐惧,以及钱老三那隐藏在呻吟下的狡黠。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依旧低沉,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然后,他站起身。动作并不激烈,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
他走到值房中央,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冷泉击石,驱散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初任此职时,曾立三条规矩。”
“令出必行,同袍同心,公私分明。”
“今日,我再加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