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皇后收紧用度与人事的懿旨,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宫廷的每一个角落。尚宫局与内侍省风声鹤唳,往日里那些心照不宣的“惯例”与“人情”骤然收紧,不少倚仗资历或关系的管事、宫人顿感束手束脚,私下里难免怨声载道,而这些怨气,或多或少,最终都指向了立政殿的新主人。
苏德妃更是恼怒异常。她经营多年,在六宫与内侍省中织就的关系网,被崔皇后这几道不温不火的懿旨,不动声色地撕开了数道口子。她虽表面沉寂,暗地里却加紧了活动。
这日,崔皇后正在立政殿翻阅内书房整理出的、关于前朝后宫赏罚旧例的汇编,试图从中梳理出更清晰的治理脉络。张司正面色凝重地前来禀报:
“娘娘,淑兰殿那边传出消息,德妃娘娘……病了。”
“病了?”崔皇后从卷宗中抬起头,目光平静,“可传了太医?”
“传了。太医诊断是‘忧思过度,肝气郁结’,开了疏肝解郁的方子。”张司正顿了顿,低声道,“但德妃娘娘身边的人口风很紧,只说是因思念……因思念先帝,加之近日宫中事务繁杂,心绪不宁所致。”
思念先帝?崔皇后唇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这理由找得倒是冠冕堂皇,既显孝心,又暗指她这位新后“事务繁杂”令其“心绪不宁”。
“既如此,便让德妃好生静养。传本宫懿旨,赏淑兰殿上等血燕窝、野山参,以示抚慰。着太医每日请脉,所需药材,皆由尚宫局优先供给。”崔皇后吩咐道,姿态做得十足。
“是。”张司正应下,却又道,“只是……德妃娘娘这一病,原本由她协理的、关于下月先帝冥诞祭祀的一应准备事宜,便耽搁了下来。内侍省那边请示,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先帝冥诞祭祀,乃宫中大典,流程繁复,涉及宗庙、礼器、祭文、乐舞等诸多环节,以往多由位份高的妃嫔协理内侍省操办。苏德妃此时称病,将这烫手山芋丢出来,其意不言自明——要么你崔皇后亲自接手,若出了纰漏,便是你无能或不用心;要么你另委他人,但仓促之间,难保不出错,同样可归咎于你调度无方。
崔皇后放下手中卷宗,沉吟片刻。她岂会不知这是苏德妃的试探与刁难?但她若退缩,便是示弱。
“祭祀乃国之大事,不可轻忽。”她缓缓开口,“既然德妃凤体违和,不便操劳,此事便由本宫亲自过问。着内侍省将一应章程、旧例、所需物品清单,即刻呈送立政殿。另,传贤妃、林昭仪前来协理。”
她选择了亲自接手,但并未独揽,而是点了两位素来性子平和、不涉争斗的妃嫔协助,既分了责,也堵住了旁人“独断专行”的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