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的香味、茴香酒的微甜和微妙的、几乎被时代遗忘的奢华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家名为“君士坦丁堡的回响”(Constantinoples Echo)的土耳其餐厅。
墙壁是暗哑的赭石色与深沉的勃艮第红,光线被精心调暗,只留下桌上铜制烛台里摇曳的火光,以及从厨房半开放窗口透出的温暖橙光。
墙上挂着几幅镶嵌着细密马赛克图案的饰板,描绘着风格化的双头鹰和几何藤蔓。
一处不起眼的壁龛里,一块小小的、仿佛古董的黄铜牌匾上,蚀刻着希腊文:“Θα ρθει? σαν αστραπ?.”
“问清楚了?”
桌对面是索菲亚。
她今天的打扮刻意低调,一件略显宽大的灰色羊毛开衫,内搭一件印着模糊标志的T恤。
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纹的粗框眼镜,镜片似乎没什么度数,像个不修边幅却用功的文科女大学生。
与她平日里利落干练的形象大相径庭。
“问清楚了,一切都明白了。”
伊森的声音平静,但眼底深处有某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
短暂的沉默,并非尴尬,而是两人都在各自的思绪中整理着即将出口的言语。
侍者适时地端上了菜品。
主菜是伊斯坎德烤肉(Iskender Kebab),羊肉片从垂直旋转的烤架上片下,层层叠叠地铺在浸透了浓郁番茄酱和融化黄油的皮塔饼块上,旁边是一大勺醇厚的酸奶(yo?urt),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几碟梅泽小菜(Meze)如同星辰般散布在桌子中央:
烟熏茄子泥(Babagannu?)细腻顺滑,带着炭烤的独特风味与芝麻酱的醇厚;
番茄辣沙拉(Ezme)则将番茄、青椒、洋葱切成细茸,拌入石榴糖浆和各种香料,酸甜辛辣,极为开胃。
“难得能在洛杉鸭吃到这么正宗的伊斯坦布尔风味。”
索菲亚用叉子拨弄着盘中的烤肉,语气带着一丝怀念。
“伊斯坦布尔?”
伊森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我们不是去过那里吗?协助我们的代表团同土耳其军方——应该是总参谋部的人——进行协商谈判,关于重启那个被暂时关闭的军事基地。”
索菲亚说,语气肯定。
“那期间我在伊兹密尔,”
伊森回忆道,
“负责获取当地的一些情报,主要是针对‘坚定决心行动’(Operation Inherent Resolve)的辅助支持。
我们当时不是同一小队,没记错的话。”
“我才刚刚入职,还在培训轮岗阶段。
但你肯定到过伊斯坦布尔,主管麦卡利斯特(McAllister)先生向我介绍了你,称你是位绝对可靠的资深特工。”
“我不记得了。”
伊森实话实说。
那是个异常繁重的任务——土耳其正义与发展(AKP)政府的情报安全体系漏洞百出,渗透本身并不困难。
但他们的数据存储和管理系统也同样混乱不堪,简直是一场灾难。
为了表示对“盟友主权”的表面尊重,伊森所在的团队没有选择直接进行人员收买或网络攻击,而是采取了物理潜入和人工拷贝的方式。
这意味着他们被迫直面那些如迷宫般杂乱、充斥着冗余和错误信息的服务器。
他们像数字时代的考古学家,在尘封的数据矿山中日夜挖掘,辨识着那些用过时加密算法和非标准格式储存的碎片信息,每一个有价值的字节都像是从无尽的干扰噪声中淘洗出的金沙。
他可能在那次任务之前或之后,因为某个中转或汇报的缘由在伊斯坦布尔停留过,但他完全没有精力将注意力投放在城市本身,因此毫无印象。
“我记得。”
索菲亚轻声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落在了某个特定的瞬间。
“你当时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亚麻西装,敞着怀,没打领带,头发比现在略长一些,被风吹得有些乱。
你就站在博斯普鲁斯海峡边上的一家露天咖啡馆外,看着海鸥。
麦卡利斯特指着你对我说:
‘看到那个男人了吗?
伊森·赫伯特。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是他搞不定的,那别人也别想了。’
你当时的形象,完美符合了我对于一个真正的特工的所有想象,一个活着的008,现实版的吉姆斯·邦德。”
“相比你的第一印象,我现在可能做得不太好。”
伊森自嘲道。
“现在依然是这样,伊森。你是我心中最完美的特工。”
索菲亚端起桌上的拉克酒(Raki),透明的酒液在加入冰水后瞬间变得乳白,散发出浓郁的茴香气息。
她没有用传统女性那种矜持小口的饮法,而是微微仰头,任由那带着异域风情的液体滑入喉咙,动作带着一种不经意的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