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北境的军情和汉城的谍报,如同两条交错的暗流,汇入南京那深不见底的权力漩涡之中时,一个早已被帝国中枢遗忘在角落里的人物,却以一种出人意料的姿态,昂然走到了舞台的中央。
他就是爱新觉罗·多尔衮。
昔日的后金和硕睿亲王,大明帝国最凶悍的敌人之一,如今,却只是一个被软禁在南京城内、剥夺了所有实权、仅仅保留着一个虚衔的“归义王”。
然而,当他再次出现在最高国务委员会的视野中时,他所展现出的,却绝非一个阶下囚的颓丧与卑微。
南京,礼部衙门。这里被临时辟为接待和商议对朝军务的特别会议厅。
当多尔衮缓步踏入这间挂着巨大辽东-朝鲜半岛全图的厅堂时,所有在场的帝国重臣,包括新任首辅陆臻和工部尚书孙元化在内,都感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多尔衮穿着一身崭新的、按照大明藩王规制特制的绛紫色四合如意云纹朝服,头戴金丝冠冕。这身华贵的服饰,穿在他那依旧挺拔强健的身躯上,非但没有显得滑稽,反而透出一种奇特的、被压抑的威严。他脸上那因为长期软禁而略显苍白的肤色,不仅没有削弱他的气势,反而让他那双深邃的眸子,显得更加锐利逼人。
此刻的他,看上去不再是一个战败的囚徒,而更像是一位手握乾坤、洞悉全局的战略家,正准备向一群焦虑而迷茫的学生,讲解一堂关于战争与权谋的课程。
他没有理会众人审视的目光,只是径直走到大厅中央,先是极为规范地,向着北平紫禁城的方向,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大礼。随即,又朝着南京的方向,深深一躬。
“罪臣多尔衮,参见诸位大人。”他的声音,沉稳而洪亮,充满了磁性。
紧接着,他从随从手中,接过两个精致的锦盒,亲手呈上。
“此二物,乃罪臣数年幽禁,痛定思痛之所得。其一,为《罪己书》,痛陈罪臣当年助纣为虐、与天朝为敌之滔天大罪;其二,为罪臣呕心沥血草拟之《平定豪格逆党方略》,或可为诸位大人分忧一二。”
这番做派,当真滴水不漏,姿态低到了尘埃里。他首先呈上的那份《罪己书》,文采斐然,情感真挚,将自己描绘成一个被野心蒙蔽、误入歧途,如今幡然醒悟,决心痛改前非,一心一意效忠大明皇帝与护国首相的“浪子”。
若非在场之人都知道他过去的赫赫凶名,几乎要被这篇文字所打动。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不过是开胃菜。真正的主菜,是那份《平定豪格逆党方略》。
陆臻首辅示意属下展开方略,而孙元化等人则围了过来。但多尔衮却抢先一步,走到了那副巨大的地图前,拿起一根长杆,俨然一副主讲者的姿态。
“诸位大人,”他没有看手中的方略,显然所有内容早已烂熟于心,“豪格小儿此次叛乱,看似来势汹汹,实则外强中干,其根基建立在沙土之上,只需三策,便可令其土崩瓦解。”
他的自信,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连最警惕他的陆臻,也不由自主地凝神倾听。
“其一,为政治攻心,釜底抽薪!”
多尔衮手中的长杆,重重地点在了“朝鲜汉城”的位置上。
“豪格此次举事,最毒辣之处,便在于他所举的这面‘尊朱讨顾’的大旗。这面旗,迷惑了朝鲜的旧贵族,也可能动摇大明内部的一些守旧势力。要破此局,其实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