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的河床如同一条蜿蜒在巨大岩壁阴影下的灰色伤痕。冰冷的鹅卵石硌着脚底,每一步都带着亡命奔逃的仓惶。队伍沉默地行进着,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孩子们压抑的啜泣声、以及巨大牛皮水袋在老人和几个稍大孩子间轮换背负时,水液晃荡的沉闷声响。
子虚走在队伍最前方,如同沉默的磐石。他背上,那个面目焦黑、断臂处被草草包扎的紫袍俘虏,如同一块冰冷的墓碑,散发着死亡与秘密的气息。胸口的双色能量环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内腑的伤势在强行催动力量和长途奔袭下,如同被反复撕扯的伤口。他紧抿着唇,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步伐却异常稳定,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前方河床的走向和两侧高耸、压迫感十足的岩壁。
离开小镇废墟已有约莫三公里。在途中一个相对隐蔽的岩凹处短暂休整时,子虚用最简洁冰冷的语言,向老人和几个稍大的孩子说明了情况:追兵是名为“神谕教团”的邪教徒,目标是抓人献祭给所谓的“巨蛇之神”耶梦加德,小镇的毁灭、之前的抓捕都源于此。他们带着的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是敌人的重要头目,也是获取情报的关键。敌人随时可能追来,必须尽快远离。
绝望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但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们麻木地向前移动。
“咳咳…” 子虚压下喉头的腥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头也不回地问身后的老人:“那地方,回不去了。你…还有什么办法?或者,知道什么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需要目标,一个能让这群老弱病残暂时喘息、获得补给、甚至可能找到离开这个世界线索的地方。
老人佝偻着背,艰难地跟上子虚的步伐。他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前路的茫然和对孩子们未来的忧虑。听到子虚的问话,他枯槁的脸上皱纹更深了,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
“有…有一个地方…” 老人喘息着,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微光,“是…是我年轻时…在矿上伤了腿…被赶出来后…待过一段时间的地方…一个…教会。”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段带着微光的岁月:“他们…信仰的是‘慈爱女神’…和那些邪神不一样…他们…真的会收留无家可归的人,给口饭吃,给点药治伤…尤其是…” 老人看了一眼身后那群紧紧依偎、如同惊弓之鸟的孩子,声音里多了一丝希冀,“他们…有专门的孤儿院…收留战乱、饥荒失去父母的孩子…教会里…有嬷嬷,有老师…很…很安全的地方…”
“教会?孤儿院?” 子虚眼神微动。这听起来像是这片绝望废土上罕见的绿洲。但他立刻抓住了关键:“地点?距离?”
老人脸上刚升起的一点希冀瞬间被巨大的现实压力冲淡,他苦涩地摇头:“太…太远了…在遗忘之地的边界,靠近…靠近那些开拓者老爷们说的‘大陆中心’地带…从这里…过去…少说也有…一千公里…”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仿佛在虚空中描绘着那遥不可及的距离,声音充满了无力感,“路上…路上应该会有些**绿洲**…运气好的话能找到水…但城镇…就不敢想了…很多地方都荒了…或者…被那些穿铁皮的占了…”
一千公里!
这个数字如同沉重的巨石,砸在每个人的心头。在管理者系统在线、状态完好的情况下,这或许不算什么。但现在,带着三十多个虚弱不堪、最大不过十七岁的孩子,一个老人,一个重伤濒死的俘虏,仅靠一条羽龙和有限的食物饮水,穿越这片充满未知危险、被邪教势力渗透的荒原…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队伍的气氛瞬间更加压抑,几个年幼的孩子忍不住小声哭了出来,被旁边稍大的孩子紧紧捂住嘴。
子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沉默地听着老人的话,冰冷的眼眸深处如同寒潭般不起波澜。一千公里…是绝境,但也是唯一可见的、带着一丝微光的希望之路。
“路线?” 子虚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动摇,“你还记得多少?”
老人努力挺直了些腰板,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最后一点责任和记忆的微光:“记得…记得一部分!从这条河床出去…要往东…穿过‘叹息裂谷’…然后…向北…沿着‘古商道’的残骸走…虽然路断了…但方向没错…避开…避开地图上标着红叉的‘死亡沼泽’…再往北…应该能到‘铁锈哨站’附近…那里…离教会就不算太远了…” 他的声音带着不确定,但眼神却异常坚定,“至少…不会完全偏离方向!老头子…拼了这条命…也会把娃儿们带到能看到教会尖顶的地方!”
“叹息裂谷…古商道…死亡沼泽…铁锈哨站…” 子虚在心中迅速记下这些关键的地名。老人的记忆是唯一的指南针。
他回头,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眼中充满恐惧却也带着一丝依赖的孩子们,扫过佝偻却努力支撑的老人,最后落在自己肩头那个昏迷的俘虏身上。胸口的双色能量环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在提醒他自身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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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选择。
只有前行。
“好。” 子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的决绝,如同磐石砸落,“就去那里。”
他停下脚步,示意整个队伍暂停。他走到那头同样疲惫、但状态相对最好的羽龙旁,解下挂在鞍鞯一侧的行囊。里面是珍贵的羽龙肉干和小米。他拿出几块相对肥厚的肉干,用小刀快速切成小块。
“每人分一小块,就着水,边走边吃。” 子虚将肉块递给老人,声音不容置疑,“节省体力。水…严格控制。” 他又拍了拍那个巨大的牛皮水袋,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它的分量和有限。
他走到那个十七岁的少女面前。少女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坚韧。子虚将剩下的大部分肉干交给她:“你负责分发。看好最小的几个,别掉队。” 少女用力地点点头,接过肉干,眼中闪烁着被信任的光芒。
最后,子虚看了一眼背上昏迷的俘虏。他伸出手指,搭在对方完好的手腕上。意念微动,一丝极其微弱的幽蓝能量探入,感知着对方濒临崩溃的生命体征。他皱了皱眉,又极其谨慎地分出一缕更细微的、被幽蓝丝线牢牢约束的暗红能量,如同最危险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清理”掉俘虏体内几处正在恶化的坏死组织,暂时遏止了暗红能量的进一步破坏。这需要他全神贯注的控制,额头的冷汗更多了。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背好俘虏,走到队伍最前方。铅灰色的天光下,他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身影显得格外孤高而疲惫,却又像一柄永不折断的利剑。
“走。” 他吐出一个字,率先迈开脚步,踏上了这条通往千里之外渺茫希望、同时也遍布荆棘与死亡的漫长逃亡之路。
干涸的河床在脚下延伸,巨大的岩壁投下冰冷的阴影。沉默的队伍如同一条在绝境中蠕动的伤痕,背负着沉重的希望与绝望,朝着东方,朝着那未知的“叹息裂谷”,一步,一步,艰难地跋涉。风卷起尘埃,呜咽着掠过荒原,仿佛在为这支渺小而顽强的队伍送行。
铅灰色的苍穹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幕布,缓缓沉降,将荒原的轮廓吞噬进一片深沉的靛蓝。风,带着入夜的寒意,卷起枯草与沙砾,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队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在子虚的带领下,终于抵达了他选定的宿营地——一片由巨大、嶙峋的赤红色怪石组成的乱石林。
石林如同远古巨兽的骸骨,杂乱地矗立在荒原上,形成天然的、迷宫般的屏障。高大的石柱投下浓重的阴影,遮蔽了大部分天光,也隔绝了部分寒风。对于一群精疲力竭、惊魂未定的人来说,这已是难得的庇护所。
“今晚,就在这里。” 子虚的声音在渐起的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没有人提出异议。孩子们几乎瘫软在地,小脸上写满了长途跋涉后的虚脱和恐惧过后的麻木。老人拄着一根捡来的枯枝,佝偻着背,大口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对休息的渴望。
子虚放下背上昏迷的紫袍俘虏,将他安置在一块背风的巨石凹陷处。他目光扫过石林边缘几株早已枯死、却依旧顽强挺立的石化巨树。这些树木早已失去生命,木质坚硬如铁,寻常刀斧难伤。
他走到其中一株最粗壮的枯树下。没有拔剑。他伸出左手,掌心虚按在粗糙坚硬的树干上。意念沉入胸口旋转的双色气旋。幽蓝的丝线如同最灵巧的引信,小心翼翼地引导出一缕狂暴的暗红诅咒能量。
嗤……
轻微的腐蚀声在寂静的暮色中响起。暗红能量如同贪婪的蚀骨之蛆,精准地“啃噬”着枯树主干与几根粗壮枝桠的连接处。坚硬的石化木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酥脆。子虚手指发力一掰,咔嚓几声脆响,几根长短不一、足够粗壮的石化树枝应声而断,被他拖了回来。
没有火星四溅的劈砍,只有毁灭能量无声的侵蚀与剥离。这一幕落在几个稍大孩子眼中,让他们对这位沉默寡言的“少侠”更添了几分敬畏与恐惧。
很快,篝火在石林中央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燃起。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石化树枝,发出噼啪的爆响,驱散着夜的寒意和心中的恐惧,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安全感。火光映照着孩子们苍白疲惫的小脸,也映照着老人沟壑纵横、写满忧虑的面容。
巨大的牛皮水袋被小心地安置在火堆旁。子虚用找到的一个破铁罐盛满浑浊的井水,架在火上烧开。沸腾的水汽带着土腥味弥漫开来。他将之前切割好的羽龙肉干撕成细条,连同一些小米,一起投入沸腾的水中。很快,一锅混合着肉香和谷物清香的、浓稠的肉粥在铁罐里咕嘟作响。
食物的香气是此刻最好的抚慰。在子虚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老人和少女(十七岁的女孩主动承担了协助)小心地将肉粥分到每一个孩子捧着的、缺口的碗或木杯里。没有争抢,只有小心翼翼的吞咽和满足的叹息。滚烫的粥滑过干渴的喉咙,温暖着冰冷的肠胃,也暂时驱散了盘踞在心中的绝望阴云。子虚也分到了一碗,他沉默地喝着,补充着消耗殆尽的体力,胸口的能量环在热食的刺激下似乎也平复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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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疲惫如潮水般彻底淹没了这支小小的队伍。孩子们蜷缩在篝火旁相对温暖的沙地上,裹着能找到的所有破布和衣物,紧紧依偎在一起,很快便在安全和饱腹感的双重作用下沉沉睡去,发出均匀而微弱的呼吸声。老人靠在一块巨石旁,眼皮沉重地耷拉着,强撑着守了一会儿,终究抵不过疲惫和年纪,也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整个石林营地,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风的呜咽,以及……子虚那双在火光映照下依旧冰冷清醒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