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的愤怒,如同无形的雷霆,穿越千山万壑,最终在遥远的东方点燃了熊熊烽火。
那怒火并非仅存于彭城的深宫,它已化为滚烫的烙印,深深灼烧着临淄齐王宫冰冷的青铜地砖。
“砰!”
一声闷响,一卷由上好素帛书写、措辞严厉如刀锋的谴责文书,被齐王田荣狠狠掼在地上。
帛书卷轴弹跳翻滚,其上西楚霸王那遒劲霸道、仿佛要破帛而出的字迹,此刻在田荣眼中却如同跳梁小丑的涂鸦,充满了令人作呕的傲慢。
“哼!”田荣犹不解恨,抬脚,那镶着金边的厚重王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踏上帛书,反复碾踏!
丝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墨迹在鞋底污浊的泥泞中模糊、破碎。他那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桀骜与滔天的不屑,浓密的胡须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项羽小儿!乳臭未干的竖子!也敢对寡人指手画脚,妄加训斥?!”田荣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粗糙的砾石,带着浓烈得化不开的齐地口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嗡嗡回响,震得殿柱上的尘埃簌簌落下。
他猛地转身,环视着殿下屏息凝神的文武心腹,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仿佛要将这穹顶也点燃。
“他封的那个什么狗屁齐王田都?呸!不过是个在寡人面前摇尾乞怜、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废物!田市那个软骨头?更是死不足惜!这齐地,这膏腴千里的山河,自古以来就是我田氏的基业!流淌着我田氏血脉的根基!他项羽算什么东西?一个靠着蛮力、侥幸屠戮了秦军主力的楚蛮子!一个只懂得挥戈劈砍的莽夫!也配在寡人的地盘上指手画脚,分封寡人?!寡人姓田!是姜太公的后裔!是齐桓公的子孙!这齐国的王位,何时轮到他一个外人来定夺?!”
他越说越怒,猛地一掌拍在身前的紫檀木案几上,沉重的声响如同战鼓擂动。“项羽以为他裂土分封,便是天下共主?便是那执掌乾坤的至尊?!笑话!天大的笑话!”
田荣的吼声几乎要掀翻殿顶,“这煌煌天下,是靠刀剑劈砍出来的!是靠血肉堆砌出来的!不是靠他项羽在戏水之滨的一纸空文!
他敢动寡人一根汗毛?寡人就让他领教领教,什么叫齐人的铮铮铁骨!什么叫宁折不弯的脊梁!”他眼中精光爆射,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传寡人王令!即刻起:”
“第一,临淄及三齐所有城池,加固城防!护城河拓宽加深,城墙加高三尺,雉堞修补如新,滚木礌石、金汁火油,给寡人堆满城头!昼夜轮班值守,懈怠者,斩!”
“第二,征召境内所有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壮丁!登记造册,编练成军!寡人要十万大军!不,十五万!粮秣兵甲,限十日内筹措完毕!敢有藏匿壮丁、延误军资者,抄家灭族!”
“第三,命各郡守备军严阵以待,斥候放出百里,楚地但有风吹草动,即刻飞马来报!”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流,一条条从他口中迸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寡人倒要看看,是他西楚霸王的霸王戟锋利,还是我齐地的劲弩箭矢更硬!是他楚军的铁蹄能踏破山河,还是我齐人的血肉,能筑起一道他永世无法逾越的长城!”
田荣的狂傲与自信,绝非空穴来风。他本就是田氏宗族中手段最为狠辣、根基最为深厚的人物。
项羽的分封看似瓜分了齐国(封田都为齐王、田安为济北王、田市为胶东王),却恰恰给了田荣以“拨乱反正”的绝佳口实和整合力量的时间窗口。
他迅速以雷霆手段,或威逼、或利诱、或直接剿灭,将名义上的三齐之地(齐、济北、胶东)重新纳入自己的掌控。齐地富庶,兵源充足,粮仓丰盈。短短数月,一支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庞大军队便已初具规模。
然而,田荣深知,仅凭齐地之力,要对抗如日中天的西楚霸王,仍显单薄。他需要盟友,需要能在项羽背后捅刀子的利刃。而这张意想不到的王牌,此刻正蛰伏在千里之外,那片浩渺无边的巨野泽深处。
巨野泽,烟波浩渺,水网纵横,芦苇荡一望无际,如同天然的迷宫。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水域深处,却隐藏着一座座用粗木搭建、彼此勾连的水寨。
寨中旗帜杂乱,却透着一股剽悍的野性。这里的主人,正是被项羽那场盛大的“戏下分封”彻底遗忘,甚至不屑一顾的草莽枭雄——彭越。
此刻,彭越正独自坐在主寨中央的虎皮大椅上。他身形精悍,皮肤黝黑粗糙,如同久经风浪的礁石,一双眼睛锐利如鹰,却又深藏着难以言喻的阴鸷。
粗糙的手指,正一遍遍摩挲着手中一方冰冷的青铜印信——那是田荣不久前秘密遣使送来的“齐大将军印”。
印信棱角分明,触手生寒。然而,就是这份冰凉,却像投入干柴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彭越胸腔中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烈焰!屈辱!愤懑!刻骨的恨意!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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