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京营定鼎
寅时初刻,正是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时分。
京营,这座号称拥兵数十万、拱卫京畿的庞大军营,此刻却像一头蛰伏在暗影中的巨兽,躁动不安。营墙之上,火把稀疏,巡哨的脚步声远比平日凌乱急促。营内,各营将官的值房大多亮着灯,人影幢幢,低语窃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京城方向隐约传来的零星火铳声和喊杀声,如同钝刀子割肉,折磨着每一个知情者的神经。
中军大帐内,提督京营戎政、宁国公魏良卿——魏忠贤的侄儿——正像一头困兽般来回踱步。他身着簇新的衣服,却掩不住脸上的惊惶和油腻的汗渍。几个心腹将领垂手立在下方,大气也不敢出。
“还没消息吗?厂公…叔父那里到底怎么样了?!”魏良卿的声音因恐惧而尖锐,早已失了方寸。他本是市井无赖,全靠魏忠贤的权势才坐上这炙手可热的位置,平日里作威作福尚可,真到了刀兵相见的关键时刻,那点草包底色便暴露无遗。
“国公爷,九门突然落闸封闭,信王旗号高悬,咱们的人出不去,外面的消息也进不来啊!”一个参将苦着脸回道,“但听声响,怕是…怕是…”
“放屁!”魏良卿猛地一拍桌案,色厉内荏地吼道,“京营数万大军在手,怕什么?传令下去,各营紧闭营门,没有我的将令,谁也不准妄动!等天亮了,看清形势再说!”他心底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许叔父能力挽狂澜?或许这只是小规模的骚乱?
帐内诸将神色各异,有人唯唯诺诺,有人目光闪烁,也有人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冷意。京营这潭水,深得很。并非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给阉党当狗,更有不少人早已对魏良卿这无能之辈觊据高位心怀不满。
就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报——!”一名哨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帐,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国公爷,营…营外来了数十骑,打…打着信王监国的旗号!为首的是…是英国公府的小公爷张世泽!要求即刻入营宣谕!”
“什么?!”魏良卿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英国公!张维贤!那是勋贵集团的领袖,在军中的影响力根深蒂固,绝非他这暴发户可比。信王的旗号加上英国公的人,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们来了多少人?”一个阉党嫡系的将领急声问道。
“不…不足五十骑…”哨官回道。
帐内顿时响起几声如释重负的吐气声,甚至有人发出了低低的嗤笑。五十骑?就想来接管数万大军的京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魏良卿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胆气瞬间又壮了几分,狞笑道:“五十骑?哈哈哈!张维贤老糊涂了不成?让他进来!本公倒要看看,他能宣什么谕!传令刀斧手准备!”他打算来个瓮中捉鳖,拿下张世泽,或许还能作为向叔父表功或者向信王讨价还价的筹码。
然而,那哨官却抬起头,脸上惊容未褪,补充道:“国公爷,他们…他们虽人少,但装备极其精良,人人披挂铁甲,马鞍旁都挂着那种…那种短管的新式火铳,看着就煞气逼人!而且…”他咽了口唾沫,“而且营门外黑暗里,影影绰绰,似乎…似乎还埋伏着不少人马,具体多少,根本看不清!”
刚刚升起的些许轻松瞬间荡然无存,大帐内再次陷入死寂。装备精良的数十骑,黑暗中不知数量的伏兵,信王旗号,英国公的代表…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国公爷,恐防有诈,不如…”有人小声建议。
“不如什么?难道拒之门外?那岂不是公然抗命?”另一位素来看不惯魏良卿的游击将军冷冷开口,“既是监国令谕,依制便当迎入!我等皆为大明将士,听的是皇命,莫非国公爷想抗旨不成?”这话夹枪带棒,顿时让魏良卿噎住。
就在这犹豫争执的当口,营门外,张世泽一勒马缰。
他年轻的面庞被火光照亮,眉宇间继承了其父英国公张维贤的英武与沉稳,但眼神中更多了几分属于年轻人的锐气与果决。他身披一件做工精良的山文甲,猩红披风垂于马侧,身后是五十名精挑细选、武装到牙齿的“王府护卫”(实为李若琏麾下新军精锐),人人挺直如松,目光锐利,无声地散发着百战老卒才有的压迫感。更远处,黑暗的土坡灌木之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和多少支“雷霆铳”正瞄准着营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