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登基诏书

皇极殿前山呼“万岁”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拍打着紫禁城的朱红宫墙与琉璃瓦顶,许久才渐渐平息。但那余韵,却仿佛凝成了无形的、沉甸甸的铅云,压在每一个刚刚起身的官员心头,也托举着御座上那位笼罩在晨光与冕旒下的年轻皇帝,步向一个全新的、吉凶未卜的纪元。

崇祯皇帝——朱由检——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透过微微晃动的十二串玉藻,平静地俯视着下方神色各异的臣工。那巨大的、雕琢着无数龙纹的金丝楠木御座,冰冷而坚硬,其尺寸对于他尚未完全长成的身躯而言,甚至显得有些过于宽大,但他笔直的脊背和沉稳如山的气度,却毫无缝隙地填满了这份空间,甚至使之显得理所当然。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让那份新君即位、改元更始的肃穆寂静,在多维持了那么令人心悸的十几息时间。这短暂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像是在无声地丈量着新旧权力交替的深度,也迫使每一位臣子不得不再次审视自身在新朝中的位置。

终于,他微微侧首,对侍立在御座旁侧、同样换上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崭新袍服的方正化,递去一个极轻微的眼神。

方正化立刻躬身,随即上前一步,面向百官。他手中并无诏书——那卷沉甸甸的、宣告新朝政纲的登基诏书,正由另一位司礼监太监,双手高捧于丹陛之下。

“宣——登基诏书!”方正化的声音并不格外尖利,却异常清晰冷澈,如同冰锥破开沉寂的空气,传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那名捧诏太监身上。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展开手中那道明黄缎面、用朱砂写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起首的绢帛,运足了中气,以一种极具仪式感和穿透力的声调,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渺躬,嗣守鸿业。仰惟皇兄大行皇帝付托之重,俯察文武群臣、军民耆老拥戴之诚,谨于天启七年九月X日,只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定鼎改元,以明年为崇祯元年。”

开篇依旧是惯例的谦辞与正统性的宣告,百官垂首静听,心思却已飞向后面未知的内容。经历过昨日那石破天惊的诏书预告,无人敢轻视这位新君即将颁布的任何一条政令。

果然,词锋迅速转向凌厉与务实:

“慨自权阉窃柄,蛊惑朝廷,荼毒海内。忠良毙于诏狱,黎庶困于征徭。吏治溷淆,纲纪堕废;边备弛堕,国库空虚。此实乃国家之心腹大患,朕深耻之!”

字句如刀,刮过广场,许多曾依附或默许魏忠贤的官员面如土色,股栗欲坠。而那些被压抑已久的官员,如徐光启等人,则不由得攥紧了笏板,指节发白。

“朕今承嗣丕基,恪遵祖训,深恤民瘮。所有天启年间一切奸党所铸冤狱,无论已决未决,悉皆平反昭雪!被陷诸臣,如杨涟、左光斗、高攀龙、周顺昌等,复其原官,追赠荫恤,厚恤其家!其子孙族人中有才器可用者,着有司量才擢用,毋使忠魂含恨于九泉!”

这一次,明确的名单被点出,再无任何回旋余地。广场上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声,随即,难以自抑的哽咽声从几个方向传来。那是幸存者与忠臣家属再也无法控制的悲喜交加。徐光启闭上双眼,泪水纵横,深深叩首下去,额头触碰在冰凉的金砖上,发出沉闷一响。

诏书的声音继续高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自今日始,革除前朝弊政,倡行务实之风!朝廷取士,兼重实学格物,通晓算术、水利、工器、农事者,可由地方官举荐,经考核后,一体擢用,不唯科举一途!”

“嗡——”地一声,人群彻底骚动起来。这已不是清洗,而是直接动摇士大夫安身立命之基石的颠覆性政策!无数道惊骇、难以置信、乃至隐含愤怒的目光投向御座,却被那垂落的玉藻无情挡住。

“考核天下官吏,必核其钱谷、刑名、民生实务之绩!空谈性理、不通庶务者,纵有清名,亦不得超迁!贪墨渎职、欺压百姓者,一经查实,立置重典,决不姑息!”

“理财用以足国,整军务在强兵。着户部、工部、兵部,即日会同有司,理清天下田亩、丁口、库藏、军械之数,限两月内呈报条陈,以定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