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底与长满湿滑青苔的岩石表面接触的瞬间,一声阴险而细微的、如同骨骼断裂般的脆响清晰传入莉兰妮耳中,那不是岩石的声音,是苔藓层下隐藏的、早已被风雨摧残而松动的薄脆页岩承受不住骤然爆发的下压力道而碎裂。
脚下坚实触感的预期被彻底颠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魂飞魄散的、毫无依托的虚空感。
失重。
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猛地拽向深渊,莉兰妮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身体已不受控制地向后、向着那片倒映着破碎星光的幽暗湖面仰倒下去。
噗通——!
冰冷刺骨的湖水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从四面八方刺穿了她的皮甲,狠狠扎入她的骨髓!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冰寒的湖水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窒息感如同烧红的铁钳,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将肺里残存的空气挤压殆尽。沉重的皮甲和紧缚在背上的长弓月蚀,此刻不再是伙伴,而是化作了最冷酷的枷锁,拖拽着她加速沉向那无光的、永恒的黑暗深渊。
大意了…不…是傲慢… 纷乱而尖锐的念头在急速模糊的意识中穿刺。
完美的诱饵…致命的夹击…连脚下的岩石…都是陷阱的一部分… 她奋力挣扎,手脚在刺骨的冰寒中变得麻木而沉重,每一次徒劳的划水都耗尽了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力气。
绝望,比这镜湖最深处的寒水更加冰冷粘稠,彻底包裹了她,拖拽着她不断下沉。恍惚间,根脉守望前哨的篝火、凯拉斯嘶哑的吼声、年轻游骑兵们警惕而疲惫的面容…如同破碎的镜片般闪过。
最后定格的,竟是那个总是带着几分玩味笑容、眼神却锐利如鹰的人类身影。
“如果是他…面对这种杀局…”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在冰冷的黑潮中飘摇,“他大概会…用那种该死的、看透一切的语气…说我蠢得不可救药吧…”
她想起,他总能在最致命的时刻开口,句句如淬毒的短匕,精准地剖开表象,直刺核心。
这与她儿时在泛黄话本里读到的那些沉默如山、只会用巨剑劈砍命运的骑士英雄,是多么的…不同啊…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能稳住…据点那边…凯拉斯…种子小队…这个念头奇异地带给她一丝濒临消散的轻松,仿佛那副无形的、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重担,终于可以短暂地卸下了。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更加彻底的冰冷黑暗。
真是…讽刺的结局…最后一点微弱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那些骑士…至少能死在冲锋的号角声里…荣耀而愚蠢…而自己,永青边境的银弓游骑兵,静谧的月影猎手,却要无声无息地溺毙在这肮脏的陷阱中,像个…被自己骄傲蒙蔽双眼的、彻头彻尾的…新兵蛋子。
啊…好冷...
比永寂林海北方最深的寒冬…更冷…
彻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汇聚,狠狠攫住了她即将停止跳动的心脏。
冰冷的湖水彻底吞没了她最后一丝微光。
意识,沉入无边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