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光并未带来晴朗,反而压下了更厚重的铅灰色云层。细密的雨线变成了连绵不断的雨幕,敲打着岩壁和藤蔓,发出震耳的哗啦声。
空气不再是湿润,而是彻底被水浸泡,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液体。腐殖层在脚下变成深不见底的泥潭。
一心在护目镜后的目光扫过蜷缩在湿冷岩洞里的队员:“都醒醒,雨大了...不过今天这雨,也可以是我们的伪装。”
五双眼睛接续着睁开,迷茫也很快被清醒取代,他们尽可能无声地活动着手脚,目光投向洞外模糊的雨幕,一种默契的行动力已然凝聚。
精灵们迅速动作,压抑着对湿冷和未知的天然不适。小队如同墨绿的幽灵,再次没入雨林。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透衣物,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视野被压缩到极限,二十米外便是一片晃动扭曲、由雨线和枝叶交织成的灰绿帘幕。
腐殖层吞噬体力的速度远超预期,连精灵的脚步都开始虚浮。塔利恩第五次被板根绊倒时,菲恩拽住他胳膊的手也在微微发抖——雨林正用最原始的方式消耗猎手的尊严。
无处不在的雨声是永恒的背景轰鸣。但在这片宏大的、令人神经衰弱的白噪音之下,是无数更加诡异、无法辨识的声响,它们仿佛从每一片滴水叶片、每一块湿滑岩石、每一根扭曲板根中渗出。
这些声音混杂着空气中浓烈到刺鼻的、属于巨型蕨类和腐烂树木的独特腥气,构成一个完全陌生、充满敌意的感官炼狱。
菲恩的耳朵不安地微微翕动,试图分辨方向,却只感到一片混乱的嗡鸣。托伦皱着眉,用力甩了甩头,想把那些钻进耳朵的诡异声响甩出去。
塔利恩和艾拉紧绷着脸,精灵引以为傲的根脉感知在这里彻底失效,森林不再低语,它在用无数种混乱的、无法理解的方言尖叫、恸哭、嘲笑。
莉瑞安和塞拉紧抿着嘴唇,脸色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有些苍白,环境的陌生和压迫感让她们本能地感到不安。
唯有分队前方那道包裹在墨绿斗篷里的身影,步伐稳定得如同磐石。一心采用楔形队形,并且为了防止意外没再派出前出侦查组,完全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箭头位置。
他的移动缓慢、谨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流畅感。
精灵队员们努力模仿着他的动作,但那份在陌生绝境中淬炼出的、近乎本能的镇定和对混乱环境的绝对掌控,是他们此刻难以企及的。
三小时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跋涉。压抑、混乱、体力在湿冷和高度紧张中快速流失。一心突然打出警戒手势——又转而猛地指向左前方,整个小队瞬间凝固,如同被钉死在原地。
透过晃动扭曲的雨帘和茂密到令人窒息的植被,一种新的、持续而浑浊的哗哗声顽强地穿透了背景噪音的屏障。
一条溪。或者说,一条在暴雨中水量大增的林间溪流,横亘在前方。
浑浊的黄褐色水流裹挟着断枝和枯叶,在布满青苔的光滑圆石间流淌,发出持续的哗哗声,水流平缓但水量充沛,河面宽度约五六米,水深及膝至大腿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