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却恍若未闻,动作迅捷而稳定,用经过火焰灼烧的小刀,精准地探入创口,伴随着细微声响和涌出的鲜血,另一只手很快便将那带着丝丝血肉的箭头拔了出来,扔进旁边的空盘子里。
随后又是更多的烈酒冲洗,敷上捣碎的草药,用干净的布带层层包扎。
整个过程中,酒馆里的人们似乎默契地忽略了这一角发生的事情。划拳的继续划拳,聊天的继续聊天,仿佛那痛苦的呻吟和浓烈的酒气,都只是这雪夜背景下微不足道的杂音。
一心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目光从那个被“遗忘”的酒瓶,移到窗外汉森离去的方向,最后落回正在收拾工具的艾德里安身上。他端起玛尔塔刚送来的一杯新麦酒,抿了一口,脸上全是了然。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
铅云散开,露出后面苍白无力的冬日阳光,照在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屋顶和街道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双面镇仿佛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中醒来,重新披上了那身虚伪而熟悉的外衣。
影钢卫队的巡逻队再次出现在街道上,步伐依旧。
一心和赛琳娜在酒馆一楼用过简单的早餐,结算了房钱,准备牵马上路,继续前往琥珀港。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酒馆大门时,听到两个正在收拾桌椅的佣兵打扮的客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汉森队长昨天脸色可真臭。”
“能不臭吗?手下那个新来的愣头青,不仅坏了规矩乱放箭,听说昨天被汉森教训了一顿之后,今天一早人就没了踪影...”
“跑了?啧,真是没种。不过也好,省得再惹麻烦。”
那瞬间的目光接触里,都读到了一丝相同的、不祥的预感。
但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两人骑着马,顺着积雪离开了双面镇,将那副光怪陆离的画卷甩在身后。
赛琳娜才望着前方被雪覆盖的、通往琥珀港的道路,打破了沉默:“那个逃走的卫兵…他或许是去寻求真正的秩序了。”
一心闻言,侧目看了她一眼。
“你是指,去向上级报告这里‘官匪勾结’的情况?”一心笑了笑,语气带着点了然,也带着点不以为然,“你觉得他做得对?”
“勾结非法,罔顾法度,本就是需要净化的罪行。”赛琳娜的回答带着她一贯的、近乎刻板的认真,“若无人纠正,此地的秩序将永远建立在流沙之上。他的行为,至少在意图上,符合《圣典》中对‘维护公义’的阐述。”
“公义啊...”一心拉长了语调,目光扫过荒凉的雪原,“我倒是没考虑这个。只不过我们这两个外乡人,空口白牙跑去说,‘喂,你们那个新兵可能去告密了’,只怕立刻就会被扔出镇子。”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一种基于经验的冷静判断:“而且,就我这段时间在同盟的见闻,这里的官方效率...呵,就算那新兵真能捅上去,等上面的大人物们扯完皮,再派下调查官,恐怕都是几个月后的事了。”
“这点波澜,撼动不了这里根深蒂固的‘规矩’。”
他言下之意很明确——在官方迟缓的低效与非法者灵活的生存之间,他选择冷眼旁观,维持一种实用的中立。
赛琳娜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反驳。
她想起了灰爪谷,想起了戴里克和卡格拉,想起了眼前这个男人对教廷那略带嘲弄的“理解”。
此刻,他又一次轻描淡写地,似乎在否定她所认知的、自上而下的秩序维护方式。
两种截然不同的观念,如同这冬日凛冽的寒气,无声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而他们也没有再就此事交谈,只是并辔而行,在愈发强烈的风中,向着琥珀港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