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歇在帐外,我未卸披风,手中地图仍摊开一角。亲兵正将三只油布包裹的竹筒收入木箱,铜锁咔嗒合上,印泥按实。炭笔搁在案边,笔尖沾着谷道轮廓的灰线。
帐帘掀动,带进一股夜风。
张飞大步进来,甲叶撞得哗响。他扫了一眼案上地图,又看那上锁的箱,眉头拧成疙瘩:“先生调兵遣将,云长断退路,子龙伏高岗,连传令都派了快马——俺老张呢?莫非只配看营门?”
我没抬头,用炭笔在地图后方山谷处点了一下:“你,带五十人,藏在这里。”
他往前一探,看清位置,冷笑出声:“这地方离博望坡足有六里,前不着村后不靠店。藏这儿……干啥?放羊?”
“擂鼓。”我说。
“鼓?”他瞪眼,“俺老张提蛇矛杀人二十年,今日倒要拿鼓槌子吓兔子?”
帐内几名亲兵低头退到角落。我将地图卷起半寸,压住炭笔,才抬眼看他:“若敌败而不溃,回头再战,谁挡?”
他一愣。
“云长在安林,距此六里;子龙在豫山,距此四里。他们一动,烟尘四起,曹军立刻知道伏兵所在。”我指尖划过地图,“你藏在后山,不动如常。敌军溃退至此,忽闻鼓噪,必疑我后军继至,不敢回身再战。”
他嘴角一扯:“就凭几面破鼓?”
“不是几面鼓。”我声音沉下去,“是你一人之令,五十人之声,造出千军万马之势。你一声鼓,顶千军。”
帐中静了片刻。
他盯着地图,手指无意识搓着腰间刀柄。那鼓噪之计,在他眼里仍是儿戏。可他没再笑。
“先生是怕……我冲出去?”他忽然问。
我看他一眼:“你不冲,仗就赢了。你一冲,全盘皆乱。”
他喉结动了动,似有话堵在胸口。半晌,低声道:“俺老张……从来都是冲在头里。一刀劈开敌阵,万人退避。如今让我躲在山后敲鼓——这算啥?”
“算重用。”我直视他,“我不让云长干这事,也不让子龙干。这任务,只交给你。”
他猛地抬头。
“因为你稳。”我说,“五十人藏山,不许火光,不许喧哗,等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甚至等不到战起就收兵——你能忍。云长性刚,子龙心急,都不如你。”
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张飞从不避战,也从不怕死。可真正难的,不是赴死,是忍住不死,忍住不冲,忍住眼看兄弟厮杀而自己按兵不动。
这才是将令。
“子时前到位。”我收起地图,放入漆匣,“误时,斩首。”
他站着没动。
亲兵已退出帐外,只剩我们两人。风从帐缝钻入,吹得灯焰斜晃。他忽然道:“先生……真算准了?”
我没答。
他不是问我能不能赢,是问我敢不敢赌。赌敌军真会进谷,赌赵云真能诱敌,赌那几颗铁卵真能炸响三声,赌他藏在山后的一鼓,真能吓退败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