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白,陆昭从荒坡的洼地里坐起身,拍了拍衣领上的土。那匹死马的眼睛还在他脑子里晃——白的,空的,像两枚被火烤干的蛋壳。
他没再看火场方向。
“把油布拿来。”他对旧仆之子说。
孩子从包袱里摸出一块泛黄的油布,边角已经磨损,但封得严实。陆昭解开系绳,展开图纸,指尖顺着墨线一寸寸划过。昨夜火光未熄时,他就蹲在泥地上,用炭条勾出了这玩意儿的骨架。现在墨迹干了,线条更清晰:双斗翻车,曲轴导流,底座带滑槽,能顺着坡度推着走。
“这玩意儿真能提水三丈?”旧仆之子瞪眼。
“三丈是吹的。”陆昭卷起图纸,“两丈五,靠的是坡陡水急。咱们这儿北高南低,只要渠修得顺,一人守车,能灌十亩田。”
吴老炭凑过来,盯着图纸上那个像蜈蚣似的结构:“你画这玩意儿的时候,火还在烧,你就不怕他们顺着烟找上来?”
“怕啊。”陆昭把图纸重新包好,塞进怀里,“可人饿着肚子能跑,脑子饿着,跑不远。”
他站起身,掸了掸裤腿:“你儿子腿快,扮成逃荒的,去 downstream 那片田转转。记住,别问地主姓啥,问他们井还有没有水。”
旧仆之子点头,套上破麻衣就走。
陆昭望着他的背影,对吴老炭说:“李家在最底下,年年喝别人洗脚水。王家在中间,总怕下游断他源。赵家在高处,有渠头,可地硬得像铁板,浇一次得雇八个人拉水车。”
“你连人家地界都门儿清?”
“火光一照,田垄走势全亮了。”陆昭笑了笑,“人打架看热闹,我看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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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旧仆之子带回消息:李家老头正收拾包袱,准备卖地走人;王家暗中雇了匠人想挖暗渠;赵家倒是不慌,可田里土裂得能夹死蚂蚁。
“行了。”陆昭点头,“把模型拿去李家。”
吴老炭愣住:“真给?这可是咱们的命根子!”
“不给,他们怎么信?”陆昭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竹木小车,两片木叶像风车似的装在轴上,“就说你是路过的老匠人,见他家娃饿得快断气,换顿饭吃的。”
吴老炭嘀咕着走了。
又过了两日,消息像野草一样烧开了:李家田头立了个怪东西,不用牛不用人,水自己往上爬!一上午灌了半渠!
王家和赵家当天就派人去看了。
“那玩意儿真转了?”陆昭问探回来的旧仆之子。
“转得哗哗响!李家娃在边上跳脚喊‘水来了’,李老头跪在田埂上直磕头。”
“磕头?”陆昭笑出声,“他该找我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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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清晨,陆昭整了整衣襟,往李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