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还烧着,陆昭的手掌被烫得发红,他却没松开那块镍铁。铁胚在砧上压出三道叠纹,边缘微微卷起,像被风掀动的书页。
郭嘉蹲在炉边,拿酒壶盖子刮着炉灰,忽然抬头:“你这手,再烧下去,晚上拿不了刀。”
陆昭把铁钳扔进水槽,嗤的一声,白气扑到郭嘉脸上。
“晚上不用拿刀。”他说,“用火药。”
赵云刚走进锻坊,听见这话,脚步一顿:“火药?哪来的火药?”
“乌桓俘营翻出来的硫磺,加上硝石和炭粉,配了三斤。”陆昭擦了把脸上的灰,“孙铁掌说这是‘邪火’,碰不得。可我觉得,邪火也能烧敌营。”
郭嘉咧嘴一笑:“你这是要把敌人的粮仓,当炉子烤?”
“粮仓在龙城北坡,背风,草料堆得比城墙还厚。”陆昭从怀里掏出一张粗纸,摊在石台上,是手绘的龙城布防图,“鲜卑人以为我们刚打完乌桓,元气未复,不会夜袭。但他们忘了,火不一定要人去点。”
赵云凑近看图:“你想用火药炸?可那东西一点就炸,怎么送进去?”
“不送进去。”陆昭指着图上一处,“我在坡上埋两坛,蜡封加皮囊裹,外面涂泥。等风一起,顺着坡滚下去,撞到石头,坛碎,火药撒开,再用火箭引燃。”
郭嘉吹了声口哨:“这招叫‘滚地雷’?听着像街头卖艺的把戏。”
“卖艺的能骗人,打仗的能杀人。”陆昭收起图,“你要是不信,今晚跟我去试试。”
“我不信。”郭嘉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但我得去。万一你把自己炸飞了,我连喝酒的人都没了。”
天黑前,三坛火药装进皮箱,由亲兵悄悄运出城。陆昭换了一身黑衣,外罩轻甲,腰里别着环首刀,刀鞘上缠了布条,走路没声。
赵云带五十骑在城外三里处等,人马皆裹布,马嘴勒紧,连喷鼻都压着。
郭嘉骑在马上,手里拎着个酒壶,但没喝。他盯着远处龙城方向,轻声说:“风向偏南,等它转西,火就能顺着坡往上舔。”
“就等你这句话。”陆昭翻身上马,“走。”
一行人贴着野地边缘行进,绕过两座废弃哨塔。鲜卑人在这片设了三道斥候线,但都集中在东面,防的是正面突袭。
他们从西坡摸上去,地势缓,草深,马蹄踩进去,只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到预定位置,陆昭下马,亲自指挥亲兵把火药坛埋进土里,只留半截露在外面,用干草盖住。引信是浸过油的麻绳,藏在皮管里,一路拉到后方隐蔽处。
“风还没转。”赵云低声道。
“等得起。”陆昭蹲在坡顶,看着龙城营地里的火光,“他们今晚有酒有肉,守夜的兵都在烤火。”
郭嘉靠着一块石头坐下,忽然说:“你说,要是袁绍知道你拿火药炸鲜卑,会不会上奏朝廷,说你‘私炼妖火,图谋不轨’?”
“他早想这么说了。”陆昭笑,“就差个由头。咱们今晚要是炸响了,他明天就能写本《讨逆檄文》,顺带把甄家商队也封了。”
“那你后悔娶甄家女?”郭嘉斜眼看他。
“不后悔。”陆昭低头检查引信,“她算账比你喝酒还准,娶她等于多赚十万石粮。”
郭嘉哈哈一笑,刚要说话,忽然抬手:“风转了。”
众人抬头,草尖开始往东摆。
陆昭站起身,抽出环首刀,刀尖指向龙城粮仓:“点火。”
赵云接过火折子,蹲下身,对准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