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没干透,陆昭已经不在营门口了。
他站在军械库最里头那排架子前,手指蹭了蹭刀柄上结块的暗红,没去擦。库房里堆着从龙城缴获的三十七箱杂料,全是打完仗后没人细看的零碎——断箭头、废皮甲、烧焦的马鞍,还有一堆写着鲜卑文的陶罐。
“打开。”他说。
工匠们应声撬箱。木板咔啦裂开,一股子硫磺混着土腥味扑出来。陆昭没皱眉,反倒往前凑了半步,伸手从一堆破布底下抽出一个陶罐。罐子不大,灰陶胎,盖口用蜡封着。他用刀尖挑开蜡层,倒出一点黑粉在掌心,捻了捻。
和火药残渣一样。
罐底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天狼三年,锻兵坊丙字库。
“天狼?”旁边军需官小声嘀咕,“鲜卑可汗那会儿还没改元呢,这年号是假的吧?”
“不假。”陆昭把罐子翻过来,“是真的。只是没人认得。”
他转身就走,留下一句话:“今晚之前,把所有带字的罐子都清出来,一个都不能漏。”
天快黑时,赵云来了军械库。他不是来领装备的,是来抓人的。
“欧冶成想跑。”赵云说,“后半夜摸到马厩,牵了匹瘸腿的就想出营。”
陆昭正坐在灯下看一张草图,头也没抬:“人呢?”
“押在东厢房。手一直在抖,像是怕得不行。”
“带过来。”陆昭吹了吹灯芯,“别绑。”
不一会儿,赵云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个矮壮汉子。脸上全是疤,双手更是惨——指节扭曲,掌心布满烫伤,有的地方皮都翻出来了,结着黑紫色的痂。
陆昭指了指凳子:“坐。”
那人不动。
“你手上的伤,”陆昭说,“不是锻铁留下的。是炸的。”
汉子猛地抬头。
“你见过火药炸炉。”陆昭把陶罐放在桌上,“就在龙城,锻兵坊。你炸过,也炸死过人,对不对?”
汉子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这时,帐帘一掀,郭嘉晃了进来,手里拎着半壶酒,脚步虚浮,眼神却亮得吓人。他一眼看见桌上的陶罐,咧嘴笑了:“哎哟,这不是‘雷车’的料吗?当年鲜卑可汗想造能滚着炸的车,结果点火后半个山谷都塌了,三千匠户活埋在里头——你就是从那儿爬出来的吧?”
汉子身子一颤。
“你闭嘴。”陆昭瞪他。
“我说错了吗?”郭嘉灌了口酒,“火能烧敌,也能烧自己。他怕的不是你,是你手里这玩意儿又要害人。”
汉子突然开口,声音沙得像磨刀石:“那不是火,是地狱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