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黑山来投,降卒引争议

天刚擦亮,陆昭还在翻那份连夜誊录的军户籍册,赵云就大步跨进府衙,靴子沾着泥水,在青砖上留下两道湿印。

“来了。”陆昭头也没抬,笔尖顿了顿,“我猜你不会睡踏实。”

“不是我睡不踏实。”赵云站定,声音压着火气,“是东门外那群人——黑山来的,说要投诚。带着老弱妇孺,上千口子,跪在官道边上,说是只求见你一面。”

陆昭终于抬头,笔搁在砚台边:“他们倒是赶巧。”

“巧?”赵云冷笑,“昨儿刚把三员守将下了狱,今天就来个黄巾余党叩门求收留?这不叫巧,叫打脸。”

陆昭起身,走到窗前。晨风掀了下帘子,隐约传来远处人群低语嗡嗡如蜂巢。他没回头,只问:“带兵器了吗?”

“缴了,堆在路边。不过……”赵云顿了顿,“刀虽卸了,人还站着。不少是老兵油子,眼神不散,不像寻常流民。”

“那就是真想活命的。”陆昭转过身,嘴角微扬,“怕死的人才跑路,想拼命的早就冲进来了。”

赵云皱眉:“可他们跟黄巾是一路货色,烧村劫粮的事没少干。郭嘉昨夜喝多了,还念叨‘曹操收青州兵,结果养出一群白眼狼’,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话音未落,郭嘉晃晃悠悠从侧廊进来,手里拎着个空酒壶,肩上搭着半旧披风,头发乱得像被风吹过的草垛。

“哎哟,正主到了。”他咧嘴一笑,把酒壶往桌上一放,“我说陆将军,你要是真把这群人收了,回头史书怎么写?‘陆公仁厚,纳贼为卒,民心大悦’?还是‘陆某昏聩,引狼入室,冀州遂乱’?”

陆昭笑出声:“你还记得自己是谋士?我以为你早改行当说书的了。”

郭嘉也不恼,反手从怀里摸出半块冷饼,啃了一口:“我这是替你操心。你前脚刚立‘耕战一体’的旗,后脚就塞进来一堆有过案底的降兵,不怕寒了那些报名军户的心?”

“他们不是兵。”陆昭语气淡了,“他们是人。”

三人一时静了下来。

赵云盯着陆昭:“你是真打算收?”

“不是收,是试。”陆昭走回案前,抽出一张新纸,提笔便写,“分编、严考、以役代赎。三策并行,一个都不能少。”

郭嘉眯眼看着他写字:“听着耳熟啊,跟学堂那套差不多。”

“本来就是一套。”陆昭搁笔,“屯田军户制能让泥腿子有出路,就不能给迷途之人一条活路?人不是生来就该被定死的。”

赵云沉声道:“可这些人手上沾过血。”

“我们手上就不沾?”陆昭抬眼,“你杀的敌,我斩的叛,哪一桩干净?区别只在——他们是为活命杀人,我们是为规矩杀人。”

这话让赵云一时语塞。

郭嘉却忽然笑了:“好家伙,这话说出去,谁还敢自称清白?照你这理儿,连袁绍都能招安了。”

“他不行。”陆昭摇头,“他心里没路,只有台阶。这种人,宁可摔死也不肯低头。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愿意跪下来求一口饭吃,说明还想活,还想做人。”

郭嘉啧了一声,把酒壶倒过来晃了晃,最后一滴酒落在地上,像句句号。

“那你打算怎么安置?总不能让他们住进军营吧?”

“东郊有座空仓,原是存陈粮的,去年烧了一角,修一半荒一半。”陆昭道,“先开仓放粥,设临时营地。医署派人去巡诊,疫病一起,咱们就真成笑话了。”

赵云皱眉:“万一有人装病混进来呢?”

“那就查。”陆昭神色不动,“每人登记造册,报姓名、籍贯、曾属部伍。敢造假,当场逐出,永不录用。三个月劳役期,挖渠、运石、修墙,干得好,进辅军;干不好,发点口粮,送回老家种地。”

郭嘉听完,长叹一声:“你这哪是收降卒,分明是在办善堂。”

“善堂也比乱葬岗强。”陆昭看着他,“你想过没有?这些人若不归附,要么饿死,要么回头再上山。死人不会说话,活人会记仇。今日我们拒一人,明日便失百心。”

郭嘉沉默片刻,忽然咧嘴:“行吧,反正你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上次免三将,你说是为了整军纪;这次收降卒,是不是也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