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把那把裹着油布的刀往案上一搁,指尖还沾着铁锈的碎屑。他盯着灯芯看了半晌,忽然开口:“影堂库里,有没有十常侍的指痕档?”
身旁执笔记录的小吏笔尖一顿,抬头道:“有是有,可早年宫中清档时烧了大半,咱们手里这份是抄本,只记了张让、赵忠几个头脸人物,还不知准不准。”
“拿来。”陆昭吹了吹刀面上那道暗红纹路,“正好比对一样东西。”
小半个时辰后,一卷泛黄的绢册被送进密室。陆昭亲手展开,边角处墨迹晕染,像是有人曾拿它垫过酒壶。他没计较这些,只将一张拓纸覆在上面,用炭条轻轻摩挲——这是从徐晃带回的断指上拓下的纹路。
两人低头对照,烛火摇了几下。
“分叉位置对上了。”小吏声音压低,“第三道主纹左偏七度,末端还有个钩,和档案里记的一模一样。”
陆昭没吭声,又取了另一张拓片,是当年张让批阅内库账目时按下的指印副本。三轮核验下来,纹路如出一辙。
“还真是他。”小吏松了口气,“可这手指……怎么就自己长腿跑到案几上来了?”
陆昭冷笑:“谁说它是自己来的?那支箭钉得不偏不倚,力道刚好穿透骨节又不碎裂,分明是有人想让我们看清楚——这是张让的手指。”
“可若真是张让,他为何要自断一指送来?莫非……他已经死了?”
“要是死了,何必多此一举?”陆昭把拓纸叠好收起,“倒更像是在提醒我:有人想借他的名头做事。”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轻叩。
管家站在帘外,声音平稳:“府门外来了个老者,白发披肩,说是卢植旧部,有要紧事求见主公。”
陆昭挑眉:“可查验身份?”
“他身上无兵刃,只怀里揣着半枚虎符,说是当年先帝亲授信物,如今特来托付遗命。”
“卢植的人?”陆昭站起身,拍了拍衣袖,“带他进来,别点太多灯。”
片刻后,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位老者缓步走入,身形瘦削却挺拔,灰白长发用一根麻绳随意束着,粗布深衣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他进门后并未四顾张望,而是径直走到案前,双手捧出一块铜质虎符,断裂处参差如雷痕。
“建宁四年,末将随卢师守北邙山。”老者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先帝夜召入殿,亲授此符,命我等十二人寻访传国玉玺下落。二十年来,同袍死的死,散的散,今日唯余我一人尚记得此事。”
陆昭盯着那半枚虎符,没急着接。
“你怎知我会关心玉玺?”
“因为您查张让。”老者抬眼,“十年前,他曾奉旨重修宗庙礼器,期间三次调用奉常寺库房,皆以‘祭器熔铸’为名。可真正熔的,怕不是金银,而是失落的玺钮。”
陆昭眸光微闪。
这话说得大胆,却与他此前推测暗暗相合。
“那你为何现在才来?”
“洛阳城门换了三次主人。”老者苦笑,“我躲在邙山脚下种菜,直到听说您拿下邺城,又破了袁氏海上兵道,才敢现身。”
陆昭沉默片刻,忽而一笑:“你说你是卢植亲兵,总得有点真本事吧?当年卢公在酸枣会盟时,私下对我说过一句话——你可知是什么?”
老者愣住,随即朗声答:“‘天下英雄,不过能忍一时之辱者耳’。这话您从未对外提过,是卢师临终前托人转告您的。”
陆昭终于伸手接过虎符。
入手冰凉,铜面刻着细密云纹,断裂处能看到内层一道极细的刻痕。他翻过来对着灯火一照,隐约现出几个小字:“永汉元年,玺归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