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二房晚宴

这哪里是来做客的?这分明是饿了三天的难民!

他精心准备的试探、拉拢、言语机锋,在这风卷残云般的干饭架势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点可笑。

【这……这成何体统!】 苏永年心中咆哮,【这小子是几辈子没吃过饱饭吗?!如此珍馐,竟被他吃出了……吃出了市井摊贩对付猪食拌饭的气势?!】

而与苏永年的震惊和愠怒不同,一旁的苏文博则是另一种状态。他本来就被下午的事情搅得心思浮动,对着这满桌菜肴更是提不起多大兴致——毕竟,在他尝来,这些菜和林轩中午带来的“济世堂特供”一样,寡淡无味,形同嚼蜡。

他看着林轩那副吃得酣畅淋漓、仿佛在品尝绝世美味的模样,忍不住用筷子无聊地戳着碗里没动几口的米饭,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鄙夷:

【这林轩……怕是真饿傻了吧?还是味觉异于常人?这么难吃的东西,他是怎么做到吃得如此津津有味的?难道堂姐从未给他吃过好的伙食?不能啊…】

他完全无法理解林轩的“享受”,只觉得林轩的行为越发诡异难测。

苏永年看着儿子那副兴致缺缺、神游天外的样子,再对比旁边那个埋头苦干、仿佛眼里只有饭菜的林轩,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那股邪火,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

【冷静,这小子定是故意的!用这种粗鄙不堪的方式来打乱我的节奏,让我自乱阵脚!对,一定是这样!我不能上当!】

【看他这副吃相,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空有点小聪明,却无世家子弟的涵养与定力。如此,反倒更好掌控,只需许以利益,不怕他不就范……】

这么一想,苏永年心里稍微舒服了些,看向林轩的眼神里,厌恶之余,更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轻视。

而此刻的林轩,完全沉浸在美食的慰藉中,对投注在自己身上的两道含义截然不同的目光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爽!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娘子啊娘子,不是为夫叛变,实在是敌方火力太猛啊……】

他心满意足地又扒了一口饭,决定暂时将一切算计抛诸脑后。

天大地大,干饭最大!

“博儿,”苏永年语气温和,却暗含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别光顾着自己,还不快给你姐夫斟酒,敬你姐夫一杯。”

苏永年觉得再不阻止这家伙,恐怕他吃饱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以他的脸皮厚的程度,绝对能做到这等地步。

苏文博有些不情愿地撇撇嘴,但在父亲的目光逼视下,还是拿起酒壶,慢吞吞地给林轩面前的酒杯斟满,然后端起自己的杯子,脸上挤出一个算不上真诚的笑容,说道:“姐夫,这杯酒……弟弟我先敬你。家里这阵子事情多,乱七八糟的,若有……若有怠慢不周的地方,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林轩心下明了,这是经典开场白,也是划定“一家人”范围的场面话。他双手接过酒杯,脸上笑容温和依旧,语气轻松自然:“小舅子这话就太见外了。一家人血脉相连,哪有分那么细的?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共饮此杯!” 苏永年适时举杯,三人酒杯在空中虚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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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液入口,是上好的梨花白,醇厚甘洌。然而,这看似融洽的推杯换盏之间,那股刻意营造的和气,却薄得像一层窗户纸。

几杯酒下肚,席间的气氛似乎活络了一些。苏永年缓缓放下酒盏,状似随意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慢声开启了真正的话题,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在林轩身上,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先是满脸感慨地赞扬道:“贤侄啊,不是二叔夸你,你近来可是让我们所有人大开眼界啊!那药皂和清凉油,构思精巧,效用显着,实乃生财妙物!还有前番两次,都是你出手,才将老太公从鬼门关拉回来,这份医术和孝心,难得,实在难得!更不用说前些日,你更是在公堂之上,堂堂正正赢了那贺元礼,为我苏家大大出了一口恶气!真是后生可畏啊!”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林轩的反应。

然而,林轩连连摆手,嘴里塞着肘子,含糊其辞回道:“二叔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折煞小侄了。我哪有什么本事?不过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救老太公那是碰巧,赢官司那也是仗着咱们苏家有理,都是秦老和苏老太公帮忙,才堪堪侥幸小胜贺元礼。至于药皂那些,更是娘子从头到尾跟进,我不过是打打下手,仅此而已,不值一提。”

他态度诚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仿佛一切功劳都是天上掉下来的,让苏永年这记重重的“高帽”如同打在了棉花上,完全摸不清他的底细和情绪弱点。

苏永年心中暗骂一声“小滑头”,面上却不露分毫,“听说贤婿近来,往济世堂跑得很勤快?里里外外,没少操心吧?这济世堂的事务繁杂,真是辛苦你了。”

林轩心中警铃微作,知道正戏开始了。他笑容不变,语气淡然,将自己摆在了一个辅助者的位置上:“二叔言重了,谈不上辛苦。不过是娘子她心细,凡事追求完美,要处理的事情自然就多些。我这个人闲散惯了,也帮不上什么大忙,无非是看着她太过劳累,帮着跑跑腿,打打下手罢了,分内之事。”

他刻意强调了苏半夏的“主导”地位和自己的“从旁协助”,将自己摘出来,避免成为直接的靶子。

苏永年脸上换上一种沉重又带着疼惜的表情,长长叹了口气:“唉……说起这些,二叔我这心里,就又想起半夏那孩子了。她一个女儿家,年纪轻轻就要扛起济世堂这么重的担子,内外操劳,我这个做叔叔的,看在眼里,真是…真是疼在心里啊!”

林轩深有同感地点头接话:“二叔说得是,娘子她确实太不容易了,起早贪黑,我看着都心疼。”

苏永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演技精湛:“她父亲去得早,我这心里,一直都是把半夏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就盼着她能轻松些,快乐些。你说说,这世道,对一个抛头露面经商的女子,有多少指指点点,多少闲言碎语?我是真不忍心她受这份罪啊!”

林轩一脸愤慨:“那些长舌之人着实可恨!二叔如此明理,定要多为娘子分辨几句,堵住那些悠悠众口!”

“二叔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苏永年摊开手,一脸无辜和无奈,“不过就是希望咱们苏家和睦,希望半夏好,希望济世堂的名声不受那些无谓的非议所累……”

林轩感动万分:“有二叔这般深明大义、关怀小辈的长辈,真是娘子之福,是我苏家之幸啊!”

一番对话下来,苏永年发现自己非但没能按照预想的离间林轩与苏半夏,或者暗示交出管理权的必要性,反而被林轩牵着鼻子,句句都在认同苏半夏的辛苦与不易,句句都在强调自己作为叔叔应该多多支持、体谅侄女……

说到最后,苏永年自己都觉得,他要是再逼苏半夏交出济世堂,简直就是天底下最狠心、最无情的叔叔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依旧笑得人畜无害、言语间却把自己堵得严严实实的赘婿,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那精心准备的酒菜,此刻吃起来也有些味同嚼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