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长叹一声,将手中那份记录着流言细节的绢帛轻轻放在案上,揉了揉眉心:“韩文约此计,毒辣异常。他不与我等争一时之短长,专攻人心弱点。凉州地远民悍,本就对朝廷心存隔阂,董卓旧事更是如同阴影。此谣一出,恰似将这阴影无限放大,点燃了凉州人骨子里的地域之见与生存恐惧。”
他站起身,走到简陋的沙盘前,手指划过武威、金城、陇西:“如今,若我军执意出兵,则每前进一步,在当地人眼中,不再是王师平叛,而是‘关中人’来屠戮‘凉州人’。韩遂、宋建反而被塑造成了保卫乡土的英雄。民心若此,我军纵有强弓硬弩,亦如深陷泥沼,寸步难行。强行进军,非但事倍功半,更可能激起更大规模的民变,届时凉州真将糜烂,难以收拾。”
黄忠沉声道:“公达,可有良策破此僵局?”
荀攸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攸所长者,庙堂算略,临阵机变。然此等蛊惑人心、操纵舆论之事,非攸所擅。韩遂此计,看似粗陋,却直指人性根本,近乎阳谋,短期内难有万全之策可解。攸以为……此事牵涉甚大,已非单纯军事所能应对,当立即禀明陛下,请朝廷定夺!”
黄忠闻言,沉默片刻,重重点头:“也罢!即刻以八百里加急,将此处详情及公达判断,呈报陛下!”
……
数日后,长安,未央宫暖阁。
刘协放下荀攸那封字迹工整却透着凝重气息的密信,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将信递给侍立一旁的郭嘉、贾诩,又示意旁边的诸葛亮、庞统也一同观看。
“好一个韩文约!竟给朕来了这么一手!”刘协冷哼一声,“这‘黄河九曲’,果然名不虚传,弯弯绕绕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郭嘉快速阅毕,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陛下,此乃攻心毒计。韩遂意在困守,拖延时间,以待我军生变,或冀州袁绍那边能有所突破。若处理不当,凉州战事迁延日久,耗费钱粮无数,更恐波及并州,使北疆诸胡再生观望之心。”
贾诩默默看完,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了然。他并未立即开口。
这时,年仅十二岁的诸葛亮和十四岁的庞统也已看完信件。两个少年脸上都露出了震惊和思索的神色。他们跟随刘协时日不短,见识了战场征伐、政令谋划,却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舆论”这把软刀子的可怕威力。这无关兵力多寡,无关城池险固,却能从根本上瓦解敌人的斗志,绑架民意,几近无解!
庞统忍不住低声道:“打仗……居然还可以这样?若无法破解此局,凉州岂非成了死地?并州那边异族不在少数,若闻此风,恐怕也会人心浮动……”
诸葛亮清澈的眼眸中光芒闪烁,接着庞统的话道:“统兄所言极是。此计之毒,在于其利用了信息不畅与地域隔阂。凉州偏远,朝廷仁政难达,百姓易受蒙蔽。韩遂抢先一步占据了‘保卫乡土’的道德高地,使我王师陷入不义之地。学生……又学到了一课。”他的语气带着强烈的求知欲,目光灼灼地看向刘协和几位谋士,期待他们如何破解此局。
刘协将两个少年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既是欣慰也有些沉重。乱世之中,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让他们早点见识这些,未必是坏事。
“奉孝,文和,你二人可有良策?”刘协将目光投向自己最倚重的两位智囊。
郭嘉沉吟道:“陛下,谣言止于智者,更需真相与实力来粉碎。可双管齐下,一面陛下颁下明旨,痛斥韩遂、宋建造谣惑众、裹挟百姓之罪,重申朝廷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安定民心。另一面,需选派得力干员,深入凉州,尤其是武威等郡,联络当地尚有良知的大族与部落,揭露韩遂真面目,分化瓦解其联盟。”
这时,贾诩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郭祭酒所言在理。然凉州情况特殊,寻常朝廷官吏前往,恐难取信于人,甚至可能被当成朝廷‘清算’的先兆。最好的办法,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哦?文和细说。”刘协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