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洞中那短暂而宝贵的休整,与其说是休息,不如说是一种濒临极限后的强制喘息。十个小时,对于经历了四天三夜地狱般行军的队伍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当林烽下达继续前进的命令时,许多队员是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才将几乎散架的身体从冰冷的地面上支撑起来。每块肌肉都在尖叫抗议,每一处关节都像生锈的门轴般僵硬。脚底的血泡破裂后又磨出新的,每踩一步都如同走在烧红的炭火上。
然而,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队伍中悄然滋生、蔓延——目标近在咫尺。先遣队最后一次传来的消息,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每个人疲惫不堪的躯体:“一线天”入口已确认,周边安全,标记清晰。磐石谷,那个在传说中和草图上的希望之地,终于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幻影。
这股力量支撑着他们。步伐虽然依旧沉重蹒跚,但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光芒。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掉队。伤员咬紧牙关,忍受着担架颠簸带来的剧痛;抬担架的队员肩膀早已血肉模糊,却将木杠更深地嵌进皮肉里,稳稳前行;背负着沉重物资的队员们,调整着呼吸,一步一步,坚定地踩在先遣队开辟的、通往希望的最后一段荆棘之路上。山林寂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坚定的脚步声,汇成一首无声的、迈向新生的进行曲。
当那道熟悉又令人心悸的巨大岩壁出现在视野尽头时,队伍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岩壁上,那道被茂密藤蔓半遮半掩的、幽深黑暗的裂缝,如同大地微微张开的嘴唇,等待着吞噬或吐纳。这就是“一线天”,通往新世界的唯一门户,也是考验的最后一关。
这次穿越,比赵铁锤分队初次探索时更加艰难。队伍庞大,携带着大量物资和伤员。狭窄的裂缝,最宽处仅容一人侧身,对于抬着担架的队伍来说,简直是天堑。
“慢!稳!”林烽守在裂缝入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他亲自指挥着通行顺序。
担架成了最大的难题。队员们不得不将担架竖起,前端的队员高高托举,后面的队员几乎跪在地上,用肩膀死死顶住,一寸一寸地往裂缝里挪。岩壁湿滑冰冷,不断蹭刮着队员们的身体和担架边缘,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光线骤然暗淡,空气变得潮湿阴冷,压抑感扑面而来。裂缝内,只能听到队员们压抑的喘息、沉重的脚步回声,以及担架与岩壁不可避免的碰撞声。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紧张和艰辛。
“加把劲!就快到了!”黑暗中,互相鼓励的低语成为支撑彼此的力量。有人在前拉,有人在旁托,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确保伤员和物资安全通过。当最后一名队员,断后的铁柱,带着满身疲惫和警惕,从裂缝中挤出来时,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最后一道关卡,终于被他们用汗水和毅力闯了过来。
林烽第一个完全踏出“一线天”。当他的双脚再次踩在磐石谷松软的土地上时,扑面而来的不再是赵铁锤当初那份探险者的惊喜,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开拓者的责任。
夕阳的余晖正洒满整个山谷,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悲壮的金色。景色壮丽得如同画卷:巨大的盆地开阔无垠,远方的悬崖如同天然的金色屏风;清澈的溪流像一条银带,蜿蜒闪烁;草地绿意盎然,野花点缀其间。
然而,在这壮丽之下,是触目惊心的原始与荒芜。
齐腰深的野草在风中起伏,诉说着这里的亘古寂静。溪流两岸,是茂密得难以通行的荆棘丛和灌木林。那些巨大的、黑黢黢的溶洞入口,像野兽张开的嘴巴,洞口堆积着不知多少年积累的枯枝败叶,散发着潮湿腐朽的气息。没有路,没有田,没有一丝人烟。这里是一片完全未被开垦的、沉睡的土地。创业的艰难,像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他的肩头。
后续的队员们陆续挤出裂缝,看到这片景象,反应各异。
年轻的队员们瞬间忘记了疲惫,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张开双臂在草地上奔跑,感受着脚下土地的坚实和自由空间的广阔。“太大了!太棒了!”他们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而老队员们,如老赵、铁柱等人,则沉默地站在原地,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们看到的不是风景,而是需要付出多少血汗才能征服的荒野。他们在心里默默估算着:开垦这片草地需要多少人日?清理那些溶洞需要多少工具和时间?在哪里修建防御工事最有效?沉重的现实感取代了最初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