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彭城,料峭的寒意沁入骨髓 ,迟迟不肯退去。
虞心苑内,几株倔强的桃枝悄然探出点点胭脂色的花苞,试图点亮这深宫,却丝毫驱不散霸王议事殿中弥漫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沉重阴霾。
九江的血腥味仿佛还粘稠地附着在每个人的鼻腔深处,而北方接连炸响的两道惊雷,已将这压抑的、风雨欲来的平静彻底撕得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
项羽的怒吼如同受伤的太古暴龙在深渊中咆哮,声浪裹挟着狂暴的罡风,震得整座宫殿的梁柱都在簌簌发抖!
他猛地将面前堆积如山的军报竹简狠狠扫落在地,稀里哗啦的碎裂声如同败兵溃散的蹄音。
他魁梧的身躯因狂怒而微微颤抖,深沉的重瞳里翻涌着骇人的赤红风暴,狂暴的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烈焰,殿内侍立的卫士无不面色惨白如纸,垂首屏息,连呼吸都几乎停滞,唯恐成为这滔天怒火的牺牲品。
两份染着干涸暗红、仿佛还带着战场硝烟与血腥气的军报,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那颗骄傲如烈日、此刻却被阴云笼罩的心上:
一份来自荥阳以东——丁固!
他麾下五千引以为傲、纵横天下的西楚铁骑,竟在荥阳城东那片开阔的旷野上,被一支名不见经传、旗帜甚至都未曾完全亮明的汉军骑兵杀得大败亏输,损兵折将,狼狈不堪地逃回大营!
汉军?骑兵?还大破楚骑?!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是对他西楚霸王、对他无敌铁骑最赤裸裸的羞辱!
刘邦那个市井混混、无赖泼皮,何时竟拥有了能与西楚铁骑正面争锋、甚至战而胜之的力量?!一股被愚弄、被轻视的狂怒几乎要冲破项羽的胸膛。
另一份则来自遥远的、刚刚燃起战火的河东——龙且!
他最信任的兄弟,西楚第一猛将,亲自设伏安邑,欲截杀北上伐魏的韩信!
结果…伏击不成,反被那个曾被他们视为草芥、如弃履般丢给刘邦的执戟郎中韩信,将计就计,声东击西,一举攻占了河东门户重镇——安邑!
龙且损兵数千,被迫狼狈退守!韩信!又是那个韩信!他竟然真的如蛟龙入海,锋芒毕露,反手就给了西楚如此响亮的一记耳光!彭城大胜带来的骄矜,九江屠戮滋生的暴戾快感,在此刻被这两记猝不及防、力道万钧的耳光抽得粉碎!只剩下冰冷刺骨的耻辱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刺痛。
“丁固无能!丧师辱我铁骑威名!罪无可赦!当斩!”项羽的声音如同极北冰原刮来的寒风,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和刺骨的杀意,每一个字都像冰刀刮过在场所有人的骨膜。
“龙且…龙且!”他念着这个最信任、最倚重的兄弟的名字,痛心疾首,怒火中烧中又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轻敌冒进!辜负孤望!竟让韩信竖子…竟让韩信竖子…” 后面的话已因极度的愤怒和一种被现实重击的憋闷而哽在喉头,化作一声野兽般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