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日下午,郡守府和城东校尉府同时收到密信。郡守惊出一身冷汗,立刻下令衙役“巡查”粮市,“劝谕”平粜。校尉则勃然大怒,直接派兵“协助”维持粮市秩序,其麾下士卒对囤积居奇者更无好脸色。
加之市井间“粮船将至”的流言愈传愈烈,恐慌的民众开始围堵各家粮行,而原本期待价格再创新高的囤积者们,内心开始动摇。
第三日,通济行那位颍川来的大掌柜试图强行压价收购田氏、管氏因故流出市场的粮食以稳定局面时,却发现资金链莫名紧张,原本答应好的幕后支持款项迟迟不到——郡守的“劝谕”和校尉的“协助”,已经让背后的颍川贵人感到了压力,开始收缩。
雪崩开始了。
首先是一家中小粮商顶不住压力,率先按略低于昨日市价的价格开售存粮。如同堤坝裂开第一道口子,民众疯狂抢购!紧接着,第二家、第三家……恐慌情绪蔓延至田氏、管氏和通济行!
他们试图联手维持高价,但市场信心已崩!郡守的衙役和校尉的兵卒就在街上“维持秩序”,背后靠山态度暧昧,市井流言如同利刃,更重要的是,他们三家内部因白圭的计策已生嫌隙(田氏觉得管氏卖了盐得了参,管氏觉得田氏卖了粮得了拓片,都怀疑对方先一步抽身),联盟瞬间瓦解!
抛售!疯狂的抛售开始了!
粮价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线暴跌!从斗米百钱,迅速跌至八十、五十、三十……甚至更低!
临淄城的空气仿佛都轻松了许多,虽然饥饿尚未立刻缓解,但那令人窒息的恐慌和高价阴云,已然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无数平民拿着所能筹集到的微薄钱财,涌向粮铺,脸上重新露出了希望。
悦安栈密室内。
掌柜激动地向白圭汇报着外面的剧变,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先生!粮价崩了!彻底崩了!田氏、管氏、通济行都在拼命抛售止损!市面上现在能买到平价粮了!百姓……百姓有救了!”
白圭静静立于窗前,看着窗外街上涌动的人潮,神色却依旧沉静,不见丝毫得意。他手中摩挲着“河洛金算”,那代表通济行的晦暗金珠,此刻光泽已然黯淡到了极点,内部的暗金污流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变得迟滞不堪,但其核心那一点阴寒的恶意,却依旧顽固地存在着。
他知道,这只是斩断了龙睛伸向临淄的一条触手,延缓了它汲取此地恐惧与绝望的速度。那深埋骊山的本体,并未伤筋动骨。
“收拾行装。”白圭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地吩咐道,“此地之事已了。我们该走了。”
掌柜一愣:“先生,我们去哪?”
白圭转过身,目光仿佛穿透了密室的墙壁,望向西北方向,那里是咸阳,是骊山。
“去该去的地方。”他缓步走向门口,指尖拂过算盘,二十四颗金珠发出细碎而规律的轻响,如同命运的齿轮,再次开始转动。
“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突然,白圭若有所感,从沉思中惊醒。只见一只薄如蝉翼的丝帛纸鹤正悬停眼前,双翅微颤、姿态灵动,仿佛下一刻便要振翅高飞,没入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