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风急,船头劈开浪线如刀。我立于船首,衣袍猎猎,目视前方烟霭笼罩的柴桑城。鲁肃站在我身后半步,沉默良久,终是开口:“诸葛先生此去,言若不合,恐难全身而退。”
我没有回头:“若只能顺耳之言才能活命,那这天下早就是曹操的了。”
他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船靠岸时,江东卫士已在渡口列队。刀甲森然,目光如钉。我缓步下船,脚步未停,径直随引路文吏入城。鲁肃紧随其后,神色凝重。
柴桑议事厅外,青砖铺地,檐角挑风。我未等通传,便掀帘而入。
厅中已有十余人端坐,皆江东文臣。张昭居左首,须发微白,目光沉冷。见我进来,他缓缓放下手中竹简,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闻刘豫州新败于长坂,弃新野,失襄阳,百姓流离,军不成列。今曹军压境,贵军尚能自保乎?何以谈共抗?”
厅内一片静默。
我立于中央,袖中手轻抚剑柄,语气如常:“张公此问,只看表象,未察根本。”
他眉峰一挑:“愿闻其详。”
我直视他:“曹操南下,号称百万,实则北军居多。彼等不习水战,远来疲敝,粮道绵延八百里,皆仰汉水转运。荆州新附,人心未稳,蔡瑁、张允虽掌水师,然皆降将,岂得曹信任?此三者,虚中有实,强中有弱。若只看其兵多,便言不可敌,是自缚手脚。”
张昭冷笑:“兵法云‘十则围之’,今曹军十倍于刘豫州,何来抗衡之理?”
“兵无常势。”我声渐沉,“博望坡前,夏侯惇拥兵五万,我军不过三千,一战而破之。长坂一役,我军断后,百姓十万余众南渡,曹军追至当阳,终不得越桥半步。退,非溃;守,非怯。张公若只以胜负论英雄,那天下早无刘备。”
他脸色微变。
顾雍从旁开口,语气温和却锋利:“识时务者为俊杰。昔刘景升临终托孤,蔡氏专权,刘琮纳土归顺,保全一城生灵。今曹操势大,孙将军若举兵相抗,恐百姓遭殃,宗庙动摇。不如遣使通好,保境安民,岂不善哉?”
我转头看他,嘴角微扬:“刘琮如今何在?”
顾雍一怔:“自然安居许昌。”
“安居?”我冷笑,“他可掌兵?可议政?可自由出入城门?蔡瑁督江陵水军,实则受监;张允掌舟师,月月上表自证忠心。曹操待降者,不过囚之以名,夺之以权。今日你称‘保境安民’,明日你的印绶便在许昌庙堂作摆设。”
厅内气氛骤紧。
虞翻忽而冷笑:“听闻贵军撤退时,连辎重都丢尽,士卒徒步南行,靠百姓接济度日。如此狼狈,还谈何南下取长沙?莫非靠一张嘴,就能拿下四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