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吹散城头的烟味,陆昭就进了锻坊。
炉火还旺着,孙铁掌蹲在一边,手里捏着块刚淬出来的刀胚,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陆昭手里拎着一把刀,刀身泛着青光,像是水里浸过三遍的冷面。
“这就是‘破锋’?”陆昭把刀往石台上一放,刀刃磕出一声脆响。
孙铁掌没吭声,只用指甲在刀脊上轻轻一划,纹路像溪水般顺着金属蔓延开来。他叹了口气:“七叠三淬……这法子,我们祖上没传下来。”
“祖上也没打过鲜卑十万骑。”陆昭拿起一把铁钳,夹起一块镍铁矿,在炉口晃了晃,“你要是觉得这刀不正,现在就能砸了它。等敌人拿同样的刀砍你脑袋,可别怪我没提醒。”
旁边几个工匠面面相觑。有个老匠人嘟囔:“三十六斤的刀,谁使得动?扛都扛不动,还破甲?”
话音未落,赵云从门外走进来,顺手抄起台上的“破锋”,手腕一翻,刀尖点地,稳得像钉进石头里。
“我能。”他说。
满屋人都静了。
孙铁掌盯着赵云看了两息,又低头看那刀,终于伸手把《鲜卑锻兵术》残卷摊开,纸角已经磨得起毛。“要试,就试明白。光一把刀,看不出门道。”
陆昭笑了:“正有此意。”
他一挥手,亲兵抬进来三具乌桓重甲骑兵的残甲,铁片上还沾着干涸的血和草屑。其中一具胸前嵌着半截断矛,显然是被猛力劈过。
“拿这个当靶。”陆昭指着甲胄,“咱们不讲虚的,刀能不能破,一劈便知。”
孙铁掌沉着脸点了七名主匠,加上自己共八人,围在锻台前。陆昭命人将缴获的鲜卑断刀拆解,一片片剥开锻层,数到第七层时,果然发现夹着一道银灰色金属线。
“是镍铁。”孙铁掌用锉刀刮下一点粉末,放在火上一烧,火星四溅,“比例……大约三成。”
“和‘破锋’一致。”陆昭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上面画着锻打流程图,是他昨夜熬夜整理的,“我算过,每叠锻一次,杂质去三成,七叠之后,韧性强三倍。淬火不能急,得三冷三热,否则内应力撑不住大劈砍。”
孙铁掌瞥了他一眼:“你一个读书人,懂这么多?”
“我不懂锻。”陆昭把纸推过去,“但我懂死人。战场上断刀的兵,都是我兄弟。我不想再埋第二次。”
屋子里没人说话了。
一个年轻匠人小声问:“那……咱们真要照胡人法子来?”
郭嘉这时晃进来,手里拎着酒壶,但没喝。他靠着门框,笑嘻嘻地说:“你们说胡法不正,可胡人拿这法子打了十年,咱们的刀却年年换。要我说,不是法子邪,是人懒。懒得想,懒得试,就爱抱着祖宗那一套,等敌人来砍脖子才醒。”
孙铁掌瞪他:“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