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刚把那封密报压在砚台底下,赵云就跨进了门。
“又出事了?”他头也没抬,手指还在竹简上划拉,记着东仓新来的流户人数。
“学堂那边。”赵云站得笔直,声音压低了些,“有人在外头摆茶摊,专讲什么‘军户三代不得脱籍’,还说咱们办的学堂是挑人去送死的前站。几个学生家长冲进去闹,要退学。”
陆昭搁下笔,抬头看了他一眼:“谁家的孩子?”
“陈家沟来的李二狗,还有西岭村的王石头,都是第一批领田册的军户子弟。”赵云顿了顿,“他们爹娘本来挺高兴,昨儿听了半宿说书,今早就变了脸,提着包袱来要接人走。”
陆昭站起来,顺手扯过墙边挂着的旧儒袍披上。这袍子袖口磨得发白,扣带也松了,穿上去像赶集的老农。
“你笑什么?”他见赵云嘴角一抽。
“属下只是想,您前脚刚让西市那些闹事的吃饱了米回家,后脚这儿又来一套新词儿,倒像是约好了轮班唱戏。”
“戏台子搭得是挺勤快。”陆昭系好腰带,拎起案上的环首刀,“走吧,咱们去听听今天唱哪出。”
巨鹿学堂外的小道边上,果然多了个茶棚。
棚子不大,三张矮桌,几条长凳,烧水的炉子冒着烟。一个穿灰布衫的老头坐在那儿,手里摇着蒲扇,嘴里正说得热闹:“……你以为真能当官?哼,三年服役完,接着五年轮防,再五年协守,等你儿子长大,早定好了名额——世袭兵户,永不得脱!”
旁边坐着几个粗衣汉子频频点头,有个妇人抱着孩子听得眼圈都红了。
陆昭站在街角没动,只对赵云道:“听见没?这词儿编得比衙门公文还顺溜。”
“不是百姓能想出来的。”赵云冷笑,“连‘协守’这种军制术语都说得准,八成是哪个落第秀才写的本子。”
陆昭点点头,径直朝学堂大门走去。
讲堂里已经乱成一团。七八个家长围着教席,嗓门一个比一个高。
“我们辛辛苦苦供娃读书,可不是为了让他去扛枪拼命!”
“就是!分的地还没种出粮来,人先给绑进营里了?”
讲席上的老儒生满脸无奈,手里捏着一本《论语》,一句话插不进去。
陆昭没出声,往角落一站,静静听着。
直到有个中年汉子拍桌子喊:“你们这些当官的,嘴上说得好听,背地里还不是要把我们都变成奴兵!”
他这才走上前,轻轻咳嗽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