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学术之耻,名利枷锁

凌越睁开眼,叹了口气:“于情,他蒙冤二十载,报仇雪恨,天经地义。于法,他触犯律条,罪责非轻。其情可悯,其罪难恕。着实两难。”

“大人心中自有公道。”沈荆澜看着他,目光清澈而信任,“无论大人如何决断,荆澜相信,必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无愧于心。”

她的信任如同暖流,再次抚平他心中的纠结。凌越看着她,忽然问道:“若易地而处,荆澜会如何做?”

沈荆澜微微一怔,沉吟片刻,缓缓道:“荆澜不懂律法,只知医者仁心,首重‘救人’二字。范遥之罪,固然当惩,然其二十年冤屈,亦需抚平。或许……律法之外,亦需给人一线悔过重生之机?当然,此乃荆澜浅见,最终还需大人权衡。”

她的话总是这般通透而善良。凌越心中微微一动,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是啊,律法的意义,不仅在于惩罚,更在于教化与平衡。如何既能维护律法的尊严,又能一定程度上弥补过去的错误,给蒙冤者一个交代,这才是他作为执法者需要衡量的。

谈话间,马车已抵达聚贤客栈附近。只见客栈已被官差团团围住,火把通明,呼喝声、打斗声从院内传来。

凌越下车,快步走入。只见院内,秦虎正带人与七八个劲装汉子缠斗,那些汉子身手不弱,且战且退,试图突围。而在院角,一个身着青衫、身形瘦高、右手似乎有些不便的中年男子,正冷静地指挥着,他面容清癯,眼神锐利而沉静,正是范遥!

他看到凌越进来,目光与之对视,竟无半分惊慌,反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范先生,”凌越朗声道,“崔明远已招供,你的冤屈已然大白。何必再负隅顽抗?徒增伤亡耳!”

范遥闻言,身体微微一震,眼中瞬间涌起无数情绪——有释然,有快意,也有深深的疲惫与悲凉。他抬手止住了手下人的动作。

院内打斗渐歇。

范遥看着凌越,忽然笑了笑,笑容苍凉:“二十年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凌大人,好手段。”

凌越上前一步,目光如炬:“范先生,你既知冤屈可申,为何不走正道,反要行此险着,触犯王法?”

“正道?”范遥嗤笑一声,笑声中满是苦涩,“凌大人,你可知二十年前,我也曾想走正道?我欲辩解,无人肯听;我欲上诉,状纸无门!他们只信那位道貌岸然的崔博士!我一介寒门,无钱无势,如何对抗?这二十年,我苟活于世,苦练技艺,便是要等到有朝一日,能以他们无法忽视、无法掩盖的方式,拿回本该属于我的清白!”

他顿了顿,看着那些真品古籍,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更何况,这些珍本,岂是崔明远那般沽名钓誉之徒配拥有的?唯有在我手中,它们的价值才得以真正彰显!我的仿本,难道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真品’?甚至……比真品更‘真’!”

凌越心中一震。他从范遥的眼中,不仅看到了冤屈得雪的渴望,更看到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对技艺极致的追求,甚至是一种将犯罪视为艺术的扭曲心态!

学术之耻,名利枷锁,竟将一个人逼至此等地步!